“十年来,湘淮两军、曾李两家为世所瞩目。前人说峣峣者易缺,皎皎者易污,又说木秀于林,风必催之,老朽近年来常有忧谗畏讥之患,时存履薄临深之感,这是老朽与生俱来胆气薄弱、遇事瞻顾本性,所喜贤弟豪迈坚强,敢作敢为,在心性上胜多多矣,这是老朽最堪欣慰之处。”
“门生也经常有空虚怯
要是从斑竹身上联想到种血性。娥皇、女英明知舜王已死,不可再见,却偏要南下寻找,寻不着,则投水自尽,以身相殉。这是什血性呢?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血性,是以死报答知遇之恩血性,是对目标追求至死不渝血性!”
李鸿章听着听着,不禁肃然起敬。他脑子里渐渐浮现出二十七年前碾儿胡同书房,恩师在给他讲《诗经》中借物喻志,讲先贤品德节操……身为太子太保、协办大学士、等肃毅伯李鸿章,在恩师面前,仍有种当年作学生时凛然崇敬之感。他在细细地咀嚼恩师今日说这番话深远含义。
“少荃,这次们师弟在江宁晤面,说不定是今生今世最后面。”曾国藩声调突然变,风卷松涛、浪掀战舰激昂慷慨被无可奈何花落去情绪所替代。
“恩师精力如昔,门生今后求教日子还长哩!”李鸿章心中‘怃然,脸上仍泰然无事地微笑着,似不把这话当作回事。
“你不知道,脚已肿好几个月。”曾国藩把脚伸前步。“俗话说男怕穿靴,女怕戴帽,这脚发肿是个极坏预兆。”
“不要紧。回保定后,为恩师寻个专治此病良医来。”李鸿章注视着曾国藩伸过来脚,安慰道。
“不必。”曾国藩恢复常态,“这二十年来,已死过几次。死,对来说,不值得害怕。把你从保定请来,是想在死前跟你说几句重要话。少荃,时势把们师弟绑到起,塞进条航船中。”
天空上裂云渐渐缝合,温暖灿烂冬日又被阴霾所掩盖,富丽矞皇两江总督衙门重新变为幅灰蒙蒙水墨画卷。李鸿章感觉到胸口有点堵塞,身上添分寒意。他肃然答道:“这些年来,门生追随恩师身后做点事,虽是时势所促成,但恩师奖掖提携之大恩,门生岂能须臾淡忘!”
“当年在京师初见贤弟之面,老夫便将贤弟许为伟器。丁未年贤弟打马进玉堂,视你与郭筠仙、帅远燡、陈作梅为丁未四君子。安庆攻下后,请贤弟招募淮勇,东下上海,后又以苏抚职密荐。生庸碌,无所建树,唯可安慰就是看准贤弟是个可寄重任大才,要说报答皇恩,留声后世,也仅此桩而已。”
曾国藩往情深地追忆着往事,至高至重由衷赞许,把李鸿章心情推向激动莫名峰巅。他以近于哽咽声音说:“门生微薄之劳,与恩师巍巍功德相比,如爝火之比日月,沙丘之比泰岳,何况这点劳绩,也包括在恩师生勋业之中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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