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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官来弟上去,扶起小妹,把她拖到河边,用手掌撩着水,洗她屁股上淤泥。她每撩下水,求弟身子便往上耸下,嘴里发出声尖叫,尖叫声里还夹杂着些缺头少尾骂人脏话。来弟在求弟屁股上扇巴掌,便松开她。
求弟飞快地挪到堤半坡上,手抓着灌木枝条,像个撒泼老女人样,斜着眼,大声骂着脏话,来弟忍不住笑。
妹妹们已经摸到河上游去。明光光滩涂上几十只虾子蹦跳着。个妹妹喊她:“大姐,快捡呀!”她提着虾篓,对求弟说:“小混蛋,回家再跟你算账!”
然后,便愉快地捡虾。连续不断收获使她忘掉切烦恼,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学会小曲脱口哼出:“娘啊娘,狠心肠,把嫁给卖油郎……”
来弟很快便追上妹妹们。她们沿着河水边缘,并着肩膀,弯着腰,高高地撅着屁股,下巴几乎触着水面,双臂分开,合拢,分开,合拢,搜索着前进。她们身后,河水变得浑浊,有些鹅黄色水草叶子被绊断,漂浮在水面上。每当她们直起腰时,便定是摸到虾子。会儿领弟,会儿盼弟,会儿想弟……
五个妹妹几乎是不间断地把虾子掷到河滩上。来弟跑来跑去捡虾,求弟也尾随上来。
她们在不知不觉中,靠近那座横跨蚊龙河拱形石桥。上官来弟招呼妹妹们:“上来吧,都上来,虾篓满,该回家。”
妹妹们恋恋不舍地上岸,站在河滩上。她们手都泡得发白,小腿上沾满紫色淤泥。大姐,今天河里虾子咋会这多?大姐,娘把小弟弟给们生出来吧?大姐,日本鬼子是个啥样?他们真吃小孩吗?大姐,哑巴家为什把鸡杀?大姐,奶奶为什老是骂们?大姐,梦到娘肚子里有条大泥鳅……妹妹们向来弟轮番提问,她个问题也没有回答。她眼睛盯着石桥。石桥闪烁着青紫色光辉。那辆三匹马拉着胶皮轱辘大车从村子里驰出,停在桥头上。
小个子车夫拢住马。马烦躁不安地用前蹄敲击着桥石,蹄铁声清脆,桥石上溅出火星。几个男人都赤着膊,拦腰扎着宽阔牛皮腰带,腰带铜环扣像金子样耀眼。上官来弟认识他们。他们是福生堂护院家丁。家丁们跳上车,先把车上谷草扔下来,接着把酒篓子搬下来。共搬下十二篓酒。车夫揽着马头,让辕马后坐,使大车倒退,退到桥头旁边空地上。这时,她看到,福生堂二掌柜司马库,骑着辆漆黑自行车从村中蹿出来。这是高密东北乡开天辟地之后第辆自行车,德国制造,世界有名丽人牌。爷爷上官福禄手贱,趁人不注意摸下车把,那是去年春天事,惹得二掌柜黄眼珠子冒蓝光。他身穿柞蚕丝绸长袍,白洋布裤子,脚脖子上扎着黑穗蓝带子,脚穿白底胶皮鞋。他两个肥大裤腿膨胀着,好像里边充满气体。他袍角撩起,掖在腰带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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