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初秋便是深秋,连着初冬,京城冷意总是来得迅疾且不动声色。画堂深锁,肌骨暗销,因着这料峭寒意而显得合宜许多。左右皇帝恩宠,都只留在宝月楼和永寿宫。
御花园中枫树叶缘已全然泛红,万叶干声,迎风作响。她岑寂独立,袭寻常深浅二紫色缎袍,舒袖临风,卷起衣袂翩翩,湛然如谪仙。看得久,那紫便融进漫天血红之中,浑然不见踪影。她就会想起那夜恂嫔,她胸前血,阿诺达血,似乎添御苑枫色笔浓墨重彩。
这般想着,回首才见有人来,竟是香见。
她穿身月白衣裙,披风也是浅浅莲紫色,滚圈薄薄雪狐风毛。她头发松松拿鎏金扁方绾成横髻,珠钿疏疏却精致,缀着新鲜胭脂花,簪着枚绞串珍珠银流苏长簪。恰如宫人所言,哪怕皇帝不如从前那般痴狂,待她到底是宠爱无俦。虽然她无心装扮,可素日所用无不贵,哪怕随手用上二,
爱怨痴嗔,伴着声复声刻漏。从心上残忍地镇压,再无重圆可能。
她唇角挑起丝冷笑,干涸眼底有冷焰跳跃,“皇上说得真好!金玉良言,臣妾受教!”
皇帝盯着她,似乎要迫到她眼底心内,“有两句话,朕好好教你。你牢牢记住。句是凡事三思。你今日在这个位置,就是朕皇后。皇后是朕女人,也不过是后宫个品衔官位,和前朝文臣武将没什区别。孔夫子云‘吾日三省吾身’,说就是要常思己过,知道自己分寸。朕再教你句话,这句话只有两个字,‘顺服’,你是皇后,你顺服则是嫔妃顺服。朕立你为皇后,便是要你做后宫表率,天下女子表率。”
他说罢,再不顾如懿,拂袖离去。唯余她跪在坚冷地上,寒意浸浸,蚀骨灭身。
直至木兰秋狝回宫,直至永璂病愈,复被送至海兰身边养育,直至如懿再度避世于翊坤宫中,她没有再与皇帝有言交集。心里反反复复念着,是从前读过句诗,“与偕老,老使怨”。年少时未曾期许过,连失望时也未曾想过,原来他是这样自负,自负至凉薄人。
恂嫔死也无人再提起,迅速湮没于秋狝后盛宴举杯欢浪里。左右她生与死都逃不开紫禁城重重红墙禁锢,依旧按着恂嫔名位,草草下葬。
那仿佛也是她日后收梢,永远看不见光明尾巴。
偶尔安慰是,在秋狝回銮途中,遥遥望见凌云彻背影,如远山巍峨,心里便定又定。还好,还有他在。
并无说话机会,也不欲在此点眼。凌云彻虽然救他们母子,可皇帝并不那喜欢,赏赐归赏赐,却连句安慰褒奖话也没有。可不是,谁喜欢用旁人英勇气概来彰显自己自私凉薄呢?
海兰亦常常陪在她身边,她更不喜凌云彻靠近。保持着刻意距离,维持着尊卑高低,除眼神流转交集,知道彼此都是无恙,便是最好安慰。
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,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