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明白吗?老陆
又当新故事讲。
“都把往刑场押送,那个审讯员发现表格上照片跟不太像,再看看,填籍贯是东北,呢,口无锡话。你要承认,有人就比其他人灵,联想能力比较好点。这个审讯员就比较灵,联想到监狱里可能关个同名同姓犯人,东北籍贯,那天夜里该枪毙他。果然就把东北姓徐找出来,站到位置上,毙。把自己生过遍时候,这个审判员样子清楚得要命!”徐大亨今夜听上去惜福知足,心情大悦。
老几随他去独白。他不插嘴,耳目们总是没话柄可抓。
“老陆,千万别想死啊。刘胡子z.sha死,怎样?跟折断根树枝似,谁都没觉得缺他。千万别想死。”
老几想跟他说,般是这样:越不容易活越想活。不过他还是让徐大亨独白下去。谁有义务在这里普及通俗哲理呢?重病犯人们相互吞吐各自气息,每声鼾打出来,就增添份臭味在空间里。奇臭稠厚空气给鼾声震动着,老几觉得奇怪,无论多病入膏肓,鼾声都还那硬朗。还是那句话:越接近死越不想死。
“老陆,是想过几次。”徐大亨是指“死”。“有时候真不好熬。就要熬不过去,气之下就想z.sha拉倒。不过又想,再熬熬看,反正总可以晚点杀自己。有z.sha垫底,什都好熬。不信你试试看,跟你自己说,反正总可以迟点杀自己嘛,下子就海阔天宽!”
徐大亨手臂在被子里动下。那是个没有空间做出来抒情动作。接下去徐大亨继续讲他在肠梗阻病危时脑子里过那些图景:图景里有自家堂屋,门口蹿进几个警察,拿出判决书就朗读;老婆抱着孩子走进来,说搞错,定搞错,判决书应该在法庭上念,怎念到堂屋里来?那不是事先就把判决书写好,临时填写姓名?那不是搞错是什?……还有哪些图景呢?哦,对,还有就是十几岁他背着包袱出门学生意,阿嫂围腰里插着鞋底,手上抓把剪刀追到镇口,边追边喊:你那头发会给城里人叫做土包子,站住给阿嫂修修!
“你说怪不怪?在脑子里过电影顺序是倒!最后才过到你小时候。不信你有机会试试!”
老几点点头,表示好,定试试。
徐大亨独白没有打搅任何人。串串嘟嘟哝哝反而让老几眼皮重。这时又听徐大亨说,现在他想通,死第不做冤死鬼,第二不做饿死鬼。徐大亨罪名是“窝藏台湾派遣特务”。他怎会知道自己职员是派遣特务?个好好职员,能写会算,流推销员,他怎知道特务每周利用推销到上海接头?……徐大亨告诉老几,假如定要他在饿死鬼和冤死鬼里选个话,他宁当饿死鬼也不当冤死鬼。现在他誓死不当饿死鬼,为就是不当冤死鬼。只要往下活,总有天可以不当冤死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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