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知道多走运?要不就被枪毙,幸亏碰到个心细眼尖审讯员。”徐大亨这个段子狱友们都熟透,他此刻
用去写监狱墙报、黑板报,笔划都给杀人犯、强*犯、盗窃犯看熟,被那些脏眼睛捕捉,再进入那些脏脑筋。而他受不婉喻字赤·裸裸地给人看。婉喻是他生命中最软弱部分,就像这被磨掉皮嫩肉。
昨夜是那个店主救他。不,救他是高粱酒。没有高粱酒,他已葬身狼腹,已经被狼家消化。这是个奇迹,太奇迹!似乎有种启示在那奇迹里:他也许是可以活下去。
活下去为什?
不跑为什要活下去?
祖父就是在这个夜晚开始设计他逃亡计划。
要是他跑到婉喻面前,跟她说,和你发生场误会……也许跟自己发生场误会;爱,却认为不爱。代代小说家戏剧家苦苦地写那多,就是让们人能解自己,而们人还是这不解自己。定要倾国倾城,定要来场灭顶之灾,场无期流放才能解自己,知道自己曾经是爱。
老几在铺位上艰难地翻个身。旁边肠梗阻病人哼声。这个人姓徐,江苏个小资本家,犯人们直戏称他徐大亨。徐大亨给饿成双鹰眼,两束目光只往面前个点上集聚。他肠梗阻已经做手术,狱医从他肠子里掏出两斤没有消化生青稞。那是他鹰眼为他找到。先找到只短尾田鼠,跟着它又找到鼠窝,完全像只鹰。他就地打田鼠土豪,开田鼠粮仓,把把生青稞就地塞进嘴里。他怕把青稞拿回大墙内来烘炒别人会打他土豪。
他哼声,老几碰碰他肩头,表示自己醒着,有事请吩咐。
徐大亨突然说起话来。他说犯人里他最想结识就是你老陆啊,都说你老陆学问好啊。老陆结巴出些客套话,意思是不敢当,哪里,很荣幸跟徐大亨并肩做病友。实际上老几希望徐大亨立刻闭嘴。犯人里有是耳目,万他俩夜话被无中生有听出话外音来,不值。犯人里也有帮伙,但老几不入任何伙。在美国,在上海他都不入伙,宁可吃不入伙亏,兜着不入伙后果,现在会入这些乌合之众伙吗?因此老几在份亲密凑上来时,总是客套地推辞。不识抬举就不识抬举吧,老几还剩下什?就心里最后那点自由。
徐大亨感觉到老几客套很严实,怎样也别想打破、钻空子,建立点额外体己交情。他厢情愿地说起自己来:差点断气那瞬,心里如何过遍他生。都说人在阴界阳界门槛上会把自己辈子事过遍,看来是真。跟放电影似。有地方特别清楚,比如警车拉着他走时候,母亲蹬着小脚,远远地在田埂上跟着,阵子跟警车跑得平齐。还有半夜那间审讯室,在地下,审讯员查对名字、性别、罪状,告诉他马上要被执行死刑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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