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俭绝不松口,绝不心软,他对自己说,最痛就是这会儿,最难就是开头这几天。孩子断母奶闹着不肯吃粥,但第二顿就老实。当时他坐在江边石台阶上为什那样嚎啕大哭,就是在哭他心里为多鹤死掉那块。哭也哭过,痛死块心灵好歹得埋葬起来,接下去,还得活人,还得养活活着人,大人、小人儿。他绝不能心软口松,说:那就去找她回来吧。
何况即便去找,未必能找回来。
除去公安局报案,报案就会出大麻烦。张家人世代是良民百姓,从来把涉案看得很大。买卖人口,强迫女人生孩子,丢弃女人,是不是会弄得家破人亡?他不敢想下去。
“张良俭,告诉你,你要不把她找回来,你就是杀人。你知道把她扔在外头她活不,你是蓄意杀人。”小环急起来从来叫他老名字,连名带姓,宣判书似。她出去工作,学会不少社会上词,
“穿上鞋,跟走。”
“不去派出所!”
“对。去派出所成投案不是?”
“那你打算去哪儿?”
“你在哪儿把她扔,跟你去哪儿。”
下去啊——然后就走失。丫头听这话,把自己哭睡着。七岁孩子对所有事情都抱绝对希望:人民警察过几天会把小姨找回来。爸爸、妈妈也会把小姨找回来。小姨自己会去找人民警察。对七岁颗心灵,天下处处是希望。所以丫头早上起床,还会照样刷牙、洗脸、吃早饭、上学。至少从表面上是看不出她对“小姨走失”这件事有什怀疑。
小环是昨天半夜下班。她回家见到张俭抱着哭闹大孩在屋里瞎串,就明白大半。她上去抱过孩子,对他“呸”下。他问什意思,她说他到底干成缺德事。早晨丫头上学离家,小环叫张俭给工段打电话,告天假。
“组长有多少事?告不假!”
“告不就辞组长!”
“辞谁养活这大家子?”
“她自个儿跑丢!她又不是没逃跑过!你不是还叫她喂不熟日本小母狼吗?”
“小母狼斗不过你这头东北虎。”
“小环,她在咱家待得不合适,不舒坦。你让她舒坦去。”
“咱家不舒坦也是个家。再不合适也是她家。她出这个家活得吗?到处抓美蒋特务、日本间谍、反动派!们旅店就常常有公安局便衣,大半夜冒出来各屋查,厕所茅坑都查。你让她上哪儿去?”
“那谁让她自个儿走丢?”
“养不活还没法子?个个拿口袋装上,到山上转迷东南西北,再放。”
“屁话!”
“旧社会过去,不兴卖人,不然口袋把孩子老婆装出去过过秤,卖,还用着当什组长挣那把血汗钱?孩子个个吃好奶长好块头,卖出好价钱够小半辈子柴米钱!”
小环仰着圆脸盘。像是在骂南墙那边某人,面从箱子里拿出出门小花布坤包、花布遮阳帽。
“你姥姥往哪儿去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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