里跟着哼哼戏,心里不带什感触,只是非常悠然。忽然就觉得屁股后面硌着什,撅屁股伸手往贵妃椅缝隙里掏啊掏,掏出来只拨浪鼓和团小婴儿袜子,他丢掉小袜子,跟着戏里节奏就开始摇拨浪鼓。
程凤台打下他脚底心:“你就不能消停点!”
唱片机里商细蕊处在十五六岁年纪,虽然已经红透平阳方圆百里,搁在偌大中国却算不得什。商菊贞为栽培他,带着戏班子到天津武汉广州几个地走趟穴,才算真正把商细蕊水云楼闯出番名号来。最后走穴走到上海,唱片公司经理慧眼识珠请他录四张唱片,有他个人,有与人合辑,每张发行不过三四百样子。等到商细蕊名气响遍九州,唱功也入化境,正该是认认真真灌两张唱片时候,他却已经不愿意把声音装在小圆盘子里。
“那,商老板为什不肯再录唱片呢?”程凤台手伸进商细蕊裤管里揉他小腿,揉得商细蕊直踹他肚子:“你不把好戏录下来,多可惜啊!比如前阵子俞青在,黎伯还没病,好好录两出你们拿手给票友个念想。”
商细蕊为什不愿意录唱片,这又是另个小掌故。商细蕊与义父商菊贞同个脾性,皆是喜好夸耀。最初灌录唱片,被公司经理千捧万捧,他也是得意非常,觉着很荣耀。后来父死姐嫁人,商细蕊带戏班入北平,拜在宁九郎门下,对宁九郎真心佩服得紧。某日路过条小胡同,户人家半敞着大门,女子浓妆艳抹,发鬓斜插朵大红绒花,衣襟松开着粒扣子,靠在门框上像在同小贩讲价钱,门里是几个男人喝酒划拳声响。这看就是名暗娼。商细蕊待要快步走过他们,就听见那女子道:两个大钱,不能再多!就要宁九郎《碧玉簪》、《桑园会》来听听,少唱段就砸你戏匣子!
小贩将将就就,背着那只硕大唱片机随女子进屋,不会儿寻欢作乐声音里夹进宁九郎袅袅戏音。商细蕊立在外面,听在耳中只觉万蚁啮骨,就想踢开门冲进去打架,把那只唱片机砸到稀巴烂。从此以后就很抗拒录唱片这件事。宁九郎后来知道这个缘由,笑道们在台上唱戏,下面坐什人都有,为什暗门子里放唱片你就不乐意呢?商细蕊很难把这个问题说得清楚,他就是觉得如果是专程来听戏,台下坐着枪毙犯他都愿意唱;但是掇过张唱片随时随地取个乐,听人嘴里说着不三不四话,心里想着不三不四事情,耳朵里听个戏,就为热闹热闹,商细蕊可不愿意。那就好像把他心里很要紧东西给辱没。
宁九郎听说以后,笑话他年纪轻轻,倒是和侯玉魁那个老梗头想到块儿去。侯玉魁也正是因为同样原因,生仅仅录两张唱片。而那个时候,商细蕊还不认识侯玉魁。
唱片机里商细蕊在唱:
——被纠缠陡想起婚时情景,算当初曾经得几晌温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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