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前随他行文奔涌之势读下去,未作比较,细断其文体才知,这考生作文章章法实在是规整细密之至——不须他这考官修改,便可拿去颁行天下,作下科考生模仿时文!
而这样严苛法度之下,他竟还能写出如此奇气纵横文章,让人完全查觉不出体式拘束,这文章须得耗几十年工夫,处处练出来吧?
他忍不住在卷边空白处又画几个圈,在房考官批语旁批下“文章可式”。
副考官曾棨看着他对这卷子爱不释手模样,便问句:“玉笥公之意,莫不是要点这卷子作会员?”
张瑛看着那份满篇蓝圈考卷,微微皱眉,又从旁边取出两套试卷:“这份虽好,但之前也曾看中两份极好卷子……”
这学生文章怎恰就写到他心里!
张瑛拿着那四道《春秋》题反复品读,越看越觉得这学生读书读得深彻。不提与他对《春秋》理解相同之处,后面四扇八比开阖议论中,常常追究史料细节以佐证己说:
如论宋公易诸侯之序之事,便能细细引注两家诸侯来由、身份,以及周礼所定出兵之制;论霸主合兵讨叛乱之国题时,竟将如何用兵、用谋讲得有条有理、细如掌上观纹;论贤臣离本国而出奔外国,便能详论臣子出身家族、国家情势,贤臣去后本国兴衰,以辨其出奔对错;论周王与王后夫妇之义时则又能将当时天下之势囊括其中……
他是真精熟春秋史实,不光是背几本闱墨,甚至不光是看本经与后人传注能看出来,必定是也通诗、书、礼,才能将当时史料信手拈来,不露痕迹地融入文章中。
不光经义文好,四书文也写得好。
那两份卷子分别是诗房、易房荐上来,七篇文章也都是词章典雅、体格端严,善于发明经义佳作。
可他手中这份卷子不光是文章好,经学心得也和他相投,他此时心中正偏爱这卷子,怕是再比较起来就不公正。张次辅思忖阵,便将三篇文章放在起,又问曾侍读:“西墅那里取几篇佳作?可以拿来比较下优劣。”
曾侍读那里有礼房、书房两篇经魁卷,也都拿来和主考这边三篇比较。
虽然张次辅自家文风平和,平日看文章也略偏向清简纯雅,可是看过这四篇极合心意《春秋》文后,再看他别文章也不由带点偏爱。
细看前三篇四书文,也都是才气雄浑、笔路英迈之作,其词章蔚然出自肺腑,脱无陈腐气,令人不自觉地想写句“可以为式矣”。
慢着!
细细比较这几篇文章,虽然内容各有不同,但其行文格式,确是有定章法!
从破题、承题、原题、起讲……前几段散文写得体气纵横,看似随心所欲,实则层次分明,每篇几乎都是两句破题、三句承题、两句原题、三五句起讲。后面四扇八比更是对得工稳严谨、长短合宜,提二比、中二比、过接、后二比、束二小比与最后大结更是层层递进,清晰有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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