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午后,落阵行雨,老船夫却同翠翠好好商量,仍然进城。翠翠不能陪祖父进城,就要黄狗跟去。老船夫在城里被个熟人拉着谈许久盐价米价,又过守备衙门看会厘金局长新买骡马,方到河街顺顺家里去。到那里,见顺顺正同三个人打纸牌,不便谈话,就站在身后看阵牌。后来顺顺请他喝酒,借口病刚好点不敢喝酒,推辞。牌既不散场,老船夫又不想即走,顺顺似乎并不明白他等着有何话说,却只注意手中牌。后来老船夫神气倒为另外个人看出,就问他是不是有什事情。老船夫方忸忸怩怩照老方子搓着他那两只大手,说别事没有,只想同船总说两句话。
那船总方明白在身后看牌半天理由,回头对老船夫笑将起来。
“怎不早说?你不说,还以为你在看牌学张子。”
“没有什,只是三五句话,不便扫兴,不敢说出。”
船总把牌向桌上撒,笑着向后房走去,老船夫跟在身后。
出些乌血,就躺在床上睡。
翠翠自己守船,心中却古怪快乐高兴,心想:“爷爷不为唱歌,自己会唱!”
她唱许多歌,老船夫躺在床上闭着眼睛,句句听下去,心中极乱。但他知道这不是能够把他打倒大病,到明天就仍然会爬起来。他想明天进城,到河街去看看,又想起另外许多旁事情。
但到第二天,人虽起床,头还沉沉。祖父当真已病。翠翠显得懂事些,为祖父煎罐大发药,逼着祖父喝,又觅过屋后菜园地里摘取蒜苗泡在米汤里作酸蒜苗。面照料船只,面还时时刻刻抽空赶回家来看祖父,问这样那样。祖父可不说什,只是为个秘密痛苦着。躺三天,人居然好。屋前屋后走动下,骨头还硬硬,心中惦念到件事情,便预备进城过河街去。翠翠看不出祖父有什要紧事情,必须当天入城,请求他莫去。
老船夫把手搓着,估量到是不是应说出那个理由。在面前,翠翠张黑黑瓜子脸,双水汪汪眼睛,使他吁口气。
“什事?”船总问着,神气似
他说:“有要紧事情,得今天去!”
翠翠苦笑着说:“有多大要紧事情,还不是……”
老船夫知道翠翠脾气,听翠翠口气已经有点不高兴,不再说要走,把预备带走竹筒,同扣花褡裢搁到长几上后,带点儿谄媚笑着说:“不去吧,你担心会把自己摔死,就不去吧。以为天气早上不很热,到城里把事办完就回来——不去也得,明天去!”
翠翠轻声温柔说:“你明天去也好,你腿还软!好好躺天再起来。”
老船夫似乎心中还不甘服,撒着两手走出去,在门限边个打草鞋棒槌,差点儿把他绊大跤。稳住时翠翠苦笑着说:“爷爷,你瞧,还不服气!”老船夫拾起那棒槌,向屋角隅摔去,说道:“爷爷老!过几天打豹子给你看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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