变些,人和树,都还依然寄生在沿河两岸土地上,靠土地喂养,在日光雨雪四季交替中,衰老死去,复入于土,新生长成,俨然自土中茁起。
有些人厌倦地面上生存,就从山中砍下几株大树,把它锯解成许多板片,购买三五十斤老鸦嘴长铁钉,找上百十斤麻头,捶它几百斤桐油石灰,用祖先所传授老方法,照当地村中固有款式,在河滩边建造只头尾高张坚固结实帆船。船只造成油好后,添上几领席篷,支桅,四把桨,以及船上切必需家家伙伙,邀个帮手,便顺流而下,向下游城市划去。这个人从此以后就成为“水上人”,吃鱼,吃虾——吃水上饭。事实且同鱼虾样,无拘无管各处飘泊。他船若沿辰河洞河向上走,可到苗人集中凤凰县和贵州铜仁府,朱砂水银鸦片烟,如何从石里土里弄出来长起来,能够看个清清楚楚。沿沅水向下走,六百里就到历史上知名桃源县,古渔人往桃源洞去河面溪口,可以随意停泊。再走五百里,船出洞庭湖,还可欣赏十万只野鸭子遮天蔽日飞去光景。日头月亮看得多,放宽眼界和心胸,常常把个妇人也拉下水,到船上来烧火煮饭养孩子。过两年,气运好,船不泼汤,捞二三百洋钱便换只三舱双橹大船……因此当地有半人在地面上生根,有半人在水面各处流转。人在地面上生根,将肉体生命寄托在田园生产上,精神寄托在各式各样神明禁忌上,幻想寄托在水面上,忍劳耐苦把日子过下去。遵照历书季节,照料碾坊橘园和瓜田菜圃,用雄鸡、鲤鱼、刀头肉,对各种神明求索愿心,并禳解邪祟。到运气倒转,生活倒转时,或吃点冤枉官司,或做件不大不小错事,或害半年隔日疟,不幸来临,弄得妻室儿女散离,无可奈何,于是就想:“还是弄船去吧,再不到这个鬼地方!”许多许多人就好象拔萝卜样,这把自己连根拔起,远远抛去,五年七年不回来,或终生不再回来。在外飘流运气终是不济事,穷病不能支持时,就躺到只破旧空船中去喘气,身边虽无所有,家乡橘子树林却明明爽爽留在记忆里,绿叶丹实,烂漫照眼。于是用手舀口长流水咽下,润润干枯喉咙。水既由家乡流来,虽相去八百千里路,必俨然还可以听到它在家屋门前河岸边激动水车呜咽声,于是叹口气死,完,从此以后这个人便与热闹苦难世界离开,消灭。
吃水上饭发迹,多重新回到原有土地上来找落脚处。
捐笔钱修本宗祠堂,再花二千三千洋钱,凭中购买片土地,烧几窑大砖,请阴阳先生看个子午向,选吉日良辰破土,在新买园地里砌座“封火统子”高墙大房子,再买三二条大颈项膘壮黄牯牛,雇四五个长工,耕田治地。养群鸡,群鸭,畜两只猛勇善吠看家狗,增加财富并看守财富。自己于是常常穿上玄青羽绫大袖马褂,担羊抬酒去拜会族长、亲家,酬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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