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活是不甚得意。头发业已花白,只手似乎扭坏,转动不怎灵便,面貌萎悴,衣服有点拖拖沓沓,背上包袱小小,分量也轻轻。回到乡下来意思,原来是想向同乡告个帮,做个会,集五百吊钱,再打只船,来水上和二三十岁小伙子挣饭吃。照当地习惯,大家对于这个会都乐意帮忙,正在河街上个船总家集款时,事情被滕长顺知道。滕长顺原来和他同样驾船吃水上饭,现在看看这个远房老宗兄铩羽回来,象是已经倦于风浪,想要歇歇样子。人既无儿无女,无可依靠,年纪又将近六十,因此向他提议:“老大爷,看你做水鸭子也实在够累,年纪不少,把骨头不管放到哪里去,都不大好。倒不如歇下来,爽性到家里去住,粗茶淡饭总有口。世界成天还在变,们都不中用,水面上那些事让你侄儿他们去干好。既有他们,们乐得轻轻松松吃口酸菜汤泡饭。你只管到那里去祝要你去住,同自己家里样,不会多你。”
老水手眯着小眼睛看定长顺,摇摇那只扭坏臂膊,叹口气,笑将起来。又点点头,心想“你说样就样”,因此承认长顺善意提议,当天就背那个小小包袱,和长顺回到萝卜溪橘子园。
住下来虽说作客,乡下人照例闲不得手,遇事总帮忙。而且为人见事多,经验足,会喝杯烧酒,性情极随和,家大小都对这个人很好,把他当亲叔叔般看待,说来尚称相安。
过两年,家人已成习惯后,这个老水手却总象是不能习惯。这样寄居下去可不成,人老心不老,终得要想个办法脱身。但对于驾船事情,真如长顺所说,是年纪青气力壮小伙子事情,快到六十岁人已无分。当地姓滕宗族多,弄船,开油坊油号,种橘子树,起家,钱无使用处时,总得把部分花在祠堂庙宇方面去,为祖宗增光,儿孙积福,并表扬个人手足勤俭榜样。公祠以外还有私祠。
公祠照例是分支派出钱作成,规范相当宏大,还有些祠田公地,可作祭祀以外兴办义学用。私家祠堂多由个人花钱建造,作为家庙。其时恰恰有个开洪发号油坊起家滕姓寡妇,出笔钱,把整个枫树坳山头空地买来,在坳上造座祠堂。
祠堂造好后要个年纪大看守,还无相当人眩长顺为老水手说句好话,因此这老水手就成枫树坳上坐坳守祠堂人。
祠堂既临官道,并且滨河,来往人多,过路人和弄船人经过坳上时,必坐下来歇歇脚,吸口烟,松松肩上负担。祠堂前本有几十株大枫木树,树下有几列青石凳子,老水手因此在树下摆个小摊子,卖点零吃东西。对于过路人,自己也就俨然是这坳上主人,生活下来比在人家作客舒适得多。间或过河到长顺家去看看,到那里,坐坐,谈谈本乡闲事,或往牛栏边去看看初生小牛犊,或下厨房到灶边去烧个红薯,烧个包谷棒,喝碗糊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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