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水手为把大棕衣口袋栗子,从廊子前横梁上叉下来,放到夭夭背笼中去。夭夭时不回家,祠堂里房子阴沉沉,觉得很冷,两人就到屋外边去晒太阳。夭夭抢个笤帚,来扫除大坪子里五色斑斓枫木叶子。半个月以来,树叶子已落掉半,只要点点微风,总有些离枝木叶,同红紫雀儿般,在高空里翻飞。太阳光温和中微带寒意,景物越发清疏而爽朗,切光景静美到不可形容。夭夭面打扫祠堂前木叶,面抬头望半空中飘落木叶,用手去承接捕捉。
老水手坐在石条上打火镰吸旱烟,耳朵里听得远村里锣鼓声响。
“夭夭,你听,什地方打锣打鼓。过年还愿早咧。镇上人说:萝卜溪要唱愿戏,共七天,派人下浦市赶戏班子,要那伙行头齐全角色齐全顶好班子,你爹是首事人。若让点戏,正戏定点《薛仁贵考武状元》,杂戏点《王婆骂鸡》。
浦市人迎祥戏班子,好角色都上洪江,剩下两个角色,个薛仁贵,天生;个王婆,也是天生!“
夭夭说:“桃子李子,红绿,螺蛳蚌壳,扁圆,谁不是天生?不欢喜看戏。坐高台凳看戏,真是受罪。满满,你那天说到三角洲去捉鹌鹑,若有撒手网,们今天去,你说好不好?想今天去玩玩。”
只脚大耗子翻过这个山坳,大方肯把他们吃,什不吃个精光!生毛除蓑衣,有脚除板凳,他们都想吃!都能吃!”
两人面说笑面向祠堂走去。到里边侧屋,老水手把背笼接过手,将橘子倒进个大簸箕里,“夭夭,这橘子真大,要用松毛盖好留下,托你大哥带到武昌黄鹤楼下头去卖,换件西口大毛皮统子回来。这里橘子不值钱,下面值钱。你家园里橘子树,如果生在鹦鹉洲,会发万千洋财,家人都不用担心,住在租界上大洋楼里,冬暖夏凉,天不愁地不怕过太平日子。哪里还会受什连长排长欺压。”
夭夭说:“那有什意思?要在乡下祝”老水手说:“你舍不得什?”
“舍不得橘子树。”
“才说把橘子树搬过鹦鹉洲!”
老水
“那们牛,们羊?们鸡和鸭子?知道,它们都不愿意去那个生地方。路又不熟习,还听人说长年水是黄浑浑,不见底,不见边,好宽道河。满满,你说,鱼在浑水里怎看得见路,不是乱撞?地方不熟习就有点怕。”
“怕什?到那里自然会熟习。当真到那里去,就不用养牛养猪。”
“赌咒也不去。不高兴去。”
“你不去那可不成!说好大家去,连家中小花子狗也得去,你个人不能住下来。”
两人把话说来,竟俨然象是切已安排就绪,只差等待上船神气,争持得极其可笑。到后两人察觉园里那片橘子树,纵有天大本领也绝无办法搬过鹦鹉洲时,方各在微笑中叹口气,结束这种充满孩子气讨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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