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突然把个手指举到空中,仿佛指挥家发现乐池里有人拉错个音。孙娟噤声。曹啸东转过身,虚着脚后跟,走到书房门口,推开条缝,眼凑上去。
过阵,他推门进去,回手带上门。书房里传出嗡嗡说话声,曹啸东个人声音,没有球球。他立过规矩,训话时不可以回嘴,这名堂叫“父母教,须敬听。父母责,须顺承”,出自他让球球背《弟子规》。孙娟松口气,飞快打开手机,点开APP,不用搜,大数据推荐搞笑视频自动播起来,个女人在街上滑倒,惊慌中拉住旁边男人衣服,把他套西服西裤拽下来,露出里面全套性感胸罩内裤吊袜带。这种视频,就像挠人脑子里胳肢窝,让人不得不笑。孙娟捂住嘴,不敢笑出声。
三个半视频时间,门响,曹啸东出来。孙娟待命拇指使劲
,不是全出于客套。除春节这种大节要登门,平时小节,元宵、端午、中秋,曹啸东总记得发条问候微信,寄点礼物。不在钱多少,是份心意,现在大伙都这忙,“记得”本身已经挺贵重。要不是孙娟提醒他别提人家不开壶,他连父亲节母亲节也想问候下,恨不得靠这种人工亲密,把两家走动成族谱上亲戚。
倒也不全为虚荣,孙娟早就发现,曹啸东对“父母”,或这种家族里亲密长辈,有种说不上是纯真还是庸俗幻想。如果做个侧写,会是这样:他们身份不太显赫,有份文雅职业,没太多钱或房产,有学问,有品位,他们传给子女最好财富,是锅陈年好卤给卤蛋、卤鸡爪那种东西,是“通身气派”,以及任何个场合都能引以为豪地谈起出身自信。
用这个标准去看,高老师夫妇,就是曹啸东想象中最拿得出手,又求而不得父母。至于礼物,那是关系里最不重要部分。
吹风机声音停,曹啸东左手系右手袖扣,从洗手间出来。他有双“农民手”,手大,指头粗,指甲是个短短小横道,手腕也比般人宽,因此系扣总是费劲。那个小白药片似扣子,在他红圆指尖之间来回滑,孙娟说,给你系。他走过来,亮出两只手腕给她,像个囚犯等待他手铐。
她低头系扣,说,你快看看,定下,到底送哪个?送坚果太普通知道,送茶叶行吗?那盒十年陈碎银子普洱茶,爸战友从云南给他寄,是好东西。
曹啸东说,你忘,高老师不爱喝茶,人家是洋派人,喝手冲咖啡。
孙娟说,那送那盒曲奇吧,就表妹给球球,香港珍妮小熊曲奇,你说要留着送礼,盒小两百,也算拿得出手吧?
曹啸东说,光盒曲奇,有点轻,去年送什来着?
孙娟说,那套台北故宫文创嘛,你朋友王钟去台北旅游,给你捎,怀素《自叙帖》丝巾,文徵明书法折扇。
曹啸东说,哎,那套就特别好,特别符合高老师身份,要照那个规格和品位,再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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