段胥挑挑眉毛,这听起来实在不像是夸人话,倒像是屠场里挑牲口经验。
“地道汉人头骨并不长这样。听爹说,几百年之前在比丹支还要北北方,有支叫做狄氏民族,他们那里人头骨才是如此。当年狄氏和汉人之间厮杀多年,你死活是血海深仇,可是如今世上已经没有狄氏。狄氏融进汉人血脉里,融进您先祖血脉里。”
如今胡契和汉人亦是死敌,但最终他们血脉将相融,百年之后成为父子兄弟,骨肉至亲。
这世上事情大多如此。恨极转头血浓于水,爱深眨眼陌路两端,亲疏反复且无事
段胥随她手指看过去,在凛冽寒风中道:“白色风,便如这袖口般颜色吗?”
“是。”贺思慕笑起来,笑着笑着,她突然问道:“将军大人,你有没有心愿?”
“心愿?”
“对,心愿。”
段胥微微笑,坦然道:“平生所愿,关河以北十七州回归大梁所有。”
凉州府城城墙修得高耸坚实,如同沉默巨人,可即便这样巨人也没有能抵挡住胡契人第次来袭,更没能保护住这城百姓。
从城墙上能看见不远处宽阔关河,天气晴朗之时,甚至能远远看见河对岸丹支朔州。
城墙上守卫士兵看见段胥来,纷纷行礼道将军。统管城墙布防韩令秋韩校尉也赶来,那是个精壮高挑年轻男人,他脸上有道骇人伤疤,从下颌直到额角,以至于看起来有些可怖。他神情严肃,双手抱拳道:“段将军。”
段胥点点头,让孟晚随韩令秋去查看城墙布防,然后便回头看向那个拿着糖人姑娘。
她十分自然地走到垛口边,边望向遥远关河,边还不忘舔她糖人。
“……”
贺思慕面上神色不变,心想这是什冠冕堂皇官样文章,比关淮奉承她话还不能当真。
段胥见她不说话,道:“怎?”
贺思慕脸哀容,推说她怕血,想到收复十七州,天下血流成河就害怕。顿顿,她突然凑近段胥,段胥面带笑意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,等着她下文。
“行走江湖,对头骨颇有研究。”贺思慕指指着段胥头,不着边际地说:“将军大人生副好头骨,后脑圆润,颅顶高,额头饱满,眉骨高而眼窝深,还是双眼皮。”
城墙上不比城里,冬日寒风迅疾而猛烈,她长发被风拉扯着,斗篷里也灌满风,仿佛被吹开朵藕粉色桃花。
她只手放在城墙砖块上,冬日里砖块摸上去应该如同刀割般,她指尖苍白,指节同她脸颊鼻尖样冻得通红。可是她没有重新拉好自己斗篷,更没有丝毫瑟缩。
但凡是能感觉到冷人,应该都不会如此罢。
贺思慕突然转过头来,说道:“城墙上所有风果然都览无余。像白色蛛丝,疏疏密密布满天地间,看不见来处也不知去处。”
像蛛丝样风,奇妙比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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