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早上他刚要出门，看门人叫住他，说有封他
信。平时除
路易莎伯母，偶尔还
受报酬，但不时向菲利普借上五十法郎，这比按常规付给他报酬反倒多那
点，不过却让西班牙人感到满意，因为他并不是以下贱方式来糊口为生。由于他有西班牙国籍，菲利普就把他看作浪漫民族代表，向他问起塞维利亚和格拉纳达[5]，问起委拉斯开兹和卡尔德隆[6]。可是米格尔对自己国家灿烂文化却无法忍受。他也像他许多同胞样，认为只有法国才是人才荟萃地方，而巴黎则是世界中心。
[5]格拉纳达，西班牙南部城市。
[6]卡尔德隆（1600—1681），西班牙剧作家。
“西班牙完，”他大声嚷道，“没有作家，没有艺术，什也没有。”
渐渐地，米格尔以其民族所特有那种浮夸言辞，向菲利普披露自己雄心壮志。他正在写部长篇小说，希望能借此举成名。他受左拉影响，把巴黎作为自己小说主要生活场景。他向菲利普详细地讲小说情节。在菲利普听来，作品内容粗俗而无聊；有关秽行幼稚描写——这就是生活，
亲爱朋友，这就是生活，[7]米格尔喊道——只会更突出故事陈腐套路。米格尔置身于难以相信困苦之中，连写两年，摈弃当初吸引他到巴黎来种种生活乐趣，为艺术而与饥饿搏斗；他下定决心，任何事物也无法阻止他取得伟大成就。这番努力真是不畏艰险。
[7]原文是法语。
“你干吗不写西班牙呢？”菲利普大声说，“那会有趣得多。你熟悉那儿生活。”
“巴黎是唯值得描写地方。巴黎才是生活。”
有天，他带来部分手稿，用拙劣法语边念，边翻译，显得十分激动，菲利普几乎无法听懂。米格尔念好几段，实在糟糕透。菲利普望着正在画画，感到困惑不解，因为在那宽阔脑门后面思想，竟然那浅陋平庸；那双闪闪发亮、热情洋溢眼睛，竟只看到生活中表面现象。菲利普对自己笔下肖像总感到不满意，每次作画结束时，几乎总要把完成画面全部刮掉。人物肖像，旨在表现心灵意向，这种说法固然相当有理，但如果出现在你面前是些身上充满各种矛盾人物，那谁又说得出他们心灵意向是什呢？他喜欢米格尔，明白他在拼命奋斗却白费力气，不免感到难过。成为优秀作家切条件，他都具备，唯独缺少才华。菲利普望着自己画作。谁又能辨别出这里面是否蕴含着天才，还是纯粹在浪费时间呢？显然，那种心想要取得成功意志，帮不你忙，自信心也毫无意义。菲利普想到范妮·普里斯：她对自己才华深信不疑，意志力也不同寻常。
“要是觉得自己成不真正出色画家，宁可放弃不画，”菲利普说，“看当个二流画家实在没什益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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