条梦幻般河流——拒马河——想像之中,听见它。但从未见过它,连照片也没有。奶奶说,曾有过几张在老家照片,可惜都在懂事之前就销毁。
四十六岁春天,去亲眼证实他存在;跟父亲、伯父和叔叔起,坐几小时汽车到老家。涿州——有点儿不敢这样叫它。涿州太具体,太实际,因而太陌生。而老家在印象里向虚虚幻幻,更多是种情绪,种声音,甚或种光线种气息,与个实际地点相距太远。想不妨就叫它Z州吧,个非地理意义所在更适合连接起个延续四十六年传说。
然而它果真是个实实在在地方,有残断城墙,有对接近坍圮古塔,市中心堆蒿草丛生黄土据说是当年钟鼓楼遗址,当然也有崭新酒店、餐馆、商厦,满街人群,满街阳光、尘土和叫卖。城区格局与旧北京城近似,只是缩小些,简单些。中心大街路口耸立着座仿古牌楼(也许确凿是个古迹,惟因旅游事业而修葺新),匾额上五个大字:天下第州。中国天下第着实不少,这回又不知是以什为序。
们几乎走遍城中所有街巷。父亲、伯父和叔叔路指指点点感慨万千:这儿是什,那儿是什,此家商号过去是什样子,彼座宅院曾经属于户怎样人家,某座寺庙当年如何如何香火旺盛,庙会上卖风筝,卖兔爷,卖莲蓬,卖糖人儿、面茶、老豆腐……庙后那条小街曾经多僻静呀,风传有鬼魅出没,天黑个人不敢去走……城北大石桥呢?哦,还在还在,倒还是老样子,小时候上学放学他们天天都要从那桥上过,桥旁垂柳依依,桥下流水潺潺,当初可是Z州处著名景观啊……咱们小学校呢?在哪儿?那座大楼吗?哎哎,真可是今非昔比啦……
听见老家在慢慢地扩展,向着尘封记忆深入,不断推新出陈。往日,像个昏睡老人慢慢苏醒,唏嘘叹惋之间渐渐生气勃勃起来。历史因此令人怀疑。循着不同情感,历史原来并不确定。
路上想,那文学所求真实是什呢?历史难免是部御制经典,文学要弥补它,所以看重是那些沉默心魂。历史惯以时间为序,勾画空间中真实,艺术不满足这样简化,所以去看这人间戏剧深处复杂,在被普遍所遗漏地方去询问独具心流。于是想起西川诗:
打开本书,/个灵魂就苏醒/……/阅读个家族预言/看到痛苦并不比痛苦更多/历史仅记录少数人丰功伟绩/其他人说话汇合为沉默
老家便是这样。Z州,向都在沉默中。但沉默深处悲欢俱在,无比生动。那是因为,沉默着并不就是普遍,而独具心流恰是被个普遍读本简化成沉默。
汽车缓缓行驶,接近史家旧居时,父亲、伯父和叔叔声不响,惟睁大眼睛望着窗外。史家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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