漂亮,没瞎说吧?”
这多年他都在哪儿,都是怎过来?母亲若在世,定是要这样问。想还是不问吧。他也只说句,但这句却是怎也没料到——“这些年,在外边,尽受欺负。”是呀是呀,真正是回家感觉,但这里面必有很多为猜想所不及、由分分秒秒所构筑实际内容。
那四十多年,要是愿意是可以去问个究竟,他现在住得离并不太远。但宁愿保留住猜想。这也许是因为,描摹实际并不是写作根本期冀。
他早已退休,现在整天都在家里,从早到晚伺候着患老年痴呆症舅母。还是当年那个舅母,那个为他流泪多年人。他离家时不过二十出头吧,走很多年,走很多地方,想必也走过很多情感,很多希望与失望都不知留在哪儿,最后,就像命中注定,他还是回到这个舅母身边。回来时两个人都已是暮年。回来时,舅母神志已渐渐离开这个世界,执意越走越远,不再醒来。他守候在她身边,伺候她饮食起居,伺候她沐浴更衣,搀扶她去散步,但舅母呆滞目光里再也没有春秋寒暑,再也没有忧喜悲欢,太阳在那儿升起又在那儿降落,那双眼睛看切都是寻常,仿佛什也不想再说。大舅昼夜伴其左右,寸步不离,她含混言语只有他能听懂……
这或可写成个感人泪下浪漫故事。但只有在他们真确心魂之外,才可能制作“感人”与“浪漫”。否则便不会浪漫。否则仍然没有浪漫,仍然是分分秒秒构筑实际。而浪漫,或曾有过,但最终仍归于沉默。
有种希望,希望那四十多年中大舅曾经浪漫,曾经有过哪怕是短暂浪漫时光。希望那样时光并未被时间磨尽,并未被现实湮灭,并未被“不可能”夺其美丽。不知道是谁,曾使他夜不能寐,曾使他朝思暮想心醉神痴,使他接近过他离家出走时向往,使那个风流倜傥青年军官梦想成真,哪怕只在片刻之间……希望他曾经这样,希望不管现实如何或实际怎样,梦想,仍然还在这个人心里,“不可能”惟消损着实际,并不能泯灭人另种存在。愿意在舅母沉睡之时,他独自去拒马河寂静长堤上漫步,心里不仅祈祷着现实,而因那美丽浪漫并未死去,也祈祷着未来,祈祷着永远。
老家
常要在各种表格上填写籍贯,有时候写北京,有时候写河北涿州,完全即兴。写北京,因为生在北京长在北京,大约死也不会死到别处去。写涿州,则因为从小被告知那是老家,父母及祖上若干辈人都曾在那儿生活。查词典,“籍贯”词解释是:祖居或个人出生地——即兴碰巧不错。
可是这个被称为老家地方,是直到四十六岁春天才第次见到它。此前只是不断地听见它。从奶奶叹息中,从父母对它思念和恐惧中,从姥姥和些亲戚偶尔带来消息里面,以及从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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