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过说没有鸭子就吃鸡吧。”
“还要说!”
冬天把罐麦芽糖搁在火炉盖上,里面站着双毛竹筷子。冻结麦芽糖溶化得奇慢,等得人急死。终于到个时候,
“嗳,君子就是不吃翻身鱼。”
九莉始终不懂为什,朦胧以为或者是留半给佣人吃才“君子”,直到半世纪后才在报上看到台湾渔民认为吃翻身鱼是翻船预兆。皖北干旱,不大有船,所以韩妈她们就没有这说,但是余妈似乎也已经不知道这忌讳由来。
余妈“讲古”道:“从前古时候发大水,也是个劫数嗳!人都死光,就剩个姐姐弟弟,姐弟俩。弟弟要跟姐姐成亲,好传宗接代。姐姐不肯,说:‘你要是追得上,就嫁给你。’弟弟说‘好。’姐姐就跑,弟弟在后头追,追不上她。哪晓得地下有个乌龟,绊姐姐脚,跌跤,给弟弟追上,只好嫁给他。姐姐恨那乌龟,拿石头去砸乌龟壳,碎成十三块,所以现在乌龟壳还是十三块。”
九莉听非常不好意思,不朝九林看。他当然也不看她。
家里自来水没有热,洗澡要壶壶拎上来,倒在洋式浴缸里。女佣们为省事,总是两个孩子盆洗,两个女佣在两端代洗。九莉九林各坐端,从来不抬起眼睛来。
!快不要跑,跌得塌平阳!”余妈像鹦哥样锐叫着,也迈动双小脚追赶上来,跑得东倒西歪。不到两年前,九林还有脚软病,容易跌跤,上公园总是用条大红阔带子当胸绊住,两端握在余妈手里,像放狗样,十分引人瞩目。他嫌她小脚走得太慢,整个人仆向前面,拼命往前挣,胸前红带子上张脸像要哭出来。
余妈因为是陪房,所以男孩子归她带。打平太平天国将领都在南京住下来,所以卞家佣仆清色是南京人。
“你姓碰,碰到哪家是哪家,”她半带微笑向九莉说。
“姓盛姓盛姓盛!”
“毛哥才姓盛。将来毛哥娶少奶奶,不要你这尖嘴姑子回来。”
夏天他们与男女佣都整天在后院里,厨子蹲在阴沟边上刮鱼鳞,女佣在自来水龙头下洗衣服,除碧桃是个姑娘家不大下楼来。九莉端张朱红牛皮小三脚凳,坐在太阳晒不到地方,头上是深蓝色北国蓝天。余妈蹲在边替九林把尿。
“小心土狗子咬小麻雀,”厨子说。
有天韩妈说:“厨子说这两天买不到鸭子。”
九莉便道:“没有鸭子就吃鸡吧。”
声断暍:“吓咦!”
蕊秋没走时候说过:“现在不讲这些,现在男女平等,都样。”
余妈敌意笑道:“哦?”细致胖胖脸上,眼袋忽然加深。头发虽然稀,还漆黑。江南乡下女人不种地,所以裹脚。韩妈她们就都是大脚。
“们不下田,”她断然说,也是自傲口吻。
见九莉把吃掉半边鱼用筷子翻过来,她总是说:“勺君子不吃翻身鱼。”
“为什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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