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们种田人特别注重天气。秋冬早上起来,大声惊叹着:“打霜!”抱着九莉在窗前看,看见对街排房屋红瓦上霜,在阳光中已经在溶化,瓦背上湿亮滢滢,洼处依旧雪白,越发红红,白白,烨烨大片,她也觉得壮观。
“打风!”
刮大风,天都黄,关紧窗子还是桌上层黄沙,擦干净又出来层,她们面擦面笑。
韩妈带她床睡,早上醒来就舐她眼睛,像牛对小牛样。九莉不喜欢这样,但是也知道她相信醒过来时候舌头有清气,原气,对眼睛好。当然她并没说过,蕊秋在家时候她也没这样过。
她按照蕊秋立下规矩,每天和余妈带他们到公园去趟,冬天也光着截子腿,穿着不到膝盖羊毛袜。进园门,苍黄草地起伏展开在面前,九莉大叫声,狂奔起来,毕直跑,把广原切切成两半。后面隐隐听见九林也在叫喊,也跟着跑。
“呢?没有?”韩妈站在门口说。
“给韩妈买皮袄,”九莉说。
韩妈向邓爷半霎霎眼睛,轻声笑道:“大姐好。”
门房里常常打牌。
“今天谁赢?”他们问她。
帖身段,先在轿子前面紧跑几步,然后个箭步,打个千,同时只手高举着帖子。
邓爷丝笑容也没有。
九莉想说“邓爷送帖子给看,”没说,知道他定不理睬。
前两年他曾经带她上街去,坐在他肩头,看木头人戏,自掏腰包买冰糖山楂给她吃,买票逛大罗天游艺场。
有次她听见女佣们嗤笑着说邓爷和“新房子”两个男仆到堂子里去。
“毛哥啊
楼上女佣们预先教她这样回答:“都赢。桌子板凳输。”
两个烧烟男仆,个非常高而瘦,三角脸,青白色大颧骨,瘦得耸着肩,像白无常,是后荐来,会打吗啡针。起初只有那猴相矮子,为戒赌,曾经斩掉只无名指,在脾桌上大家提起来都笑。九莉扳着他手看,那只指头还剩个骨节,末端像骰子样光滑苍白。他桔皮脸上泛起丝苦笑。
“长子戳他壁脚,矮子气喔,气喔!说要宰他。”李妈兼代楼下洗衣服,消息较灵通。
打雷,女佣们说:“雷公老爷在拖麻将桌子。”
雨过天青,她们说:“不会再下,天上蓝够做条袴子。”
“什堂子?”
“吓咦!”韩妈低声吓噤她,但是也笑。
她在门房里玩,非常喜欢这地方。粗糙旧方桌上有香烟烫焦迹子。黄藤茶壶套,壶里倒出微温淡橙色茶。桌上有笔砚账簿信笺,尽她涂抹,拿走两本空白账簿也由她。从前有次流鼻血,也抱来,找人用墨笔在鼻孔里抹点墨,冷而湿毛笔舐她下,阵轻微墨臭,似乎就止血。
“等大给邓爷买皮袍子,”她说。
“还是大姐好,”他说。九林不作声,他正在邓爷铺板床上爬来爬去,掀开枕头看枕下铜板角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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