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人陪着玩,韩妈便带他们到四楼去,四楼个极大统间,是个作场,大姨奶奶在张长案上裁剪、钉被窝,在缝衣机上踏窗帘。屋角站着大卷大卷丝绒织花窗帘料子。她脸黄黄,已经不打扮,眉毛头发漆黑而低蹙,蝌蚪似小黑眼睛,脸上从来没有笑容。
“嗳,韩大妈坐,坐!见过老太太没?”
“见过老太太喽!大姨奶奶忙。”
她短促笑声。“反正是——总不闲着。老王倒茶!”
“大姨奶奶能干嘛!”
花。十爷在北洋z.府做总长。韩妈带九莉姐弟去,总是在二楼大客厅里独坐,韩妈站在后面靠在他们椅背上,等等好两个钟头。隔些时韩妈从桌上高脚玻璃碟子里拈块樱花糖,剥给他们吃。
有人送个新姨奶奶才十七岁,烟台人,在壁炉前抱着胳膊闲站着,细窄深紫色旗袍映着绿磁砖壁炉,更显得苗条。梳着两只辫子髻,边个,稀疏前刘海,小圆脸上胭脂红得乡气。
“来多少年哪?是哪儿人哪?”她沉着脸问韩妈。同是被冷落客人,搭讪着找话讲,免得僵。韩妈恭恭敬敬句个“姨奶奶”,但是话并不多。
连新姨奶奶都走开。终于七老太太召见,他们家连老太太都照大排行称呼。七老太太坐在床沿上拉着他们问长问短。“都吃些什?他们妈妈好些东西不叫吃,不敢乱给东西吃。鲫鱼蒸鸡蛋总可以吃吧?还有呢?”问过,吩咐下去,方轻声道:“十六爷好?十六奶奶十九小姐有信没呀?”她当然用大排行称呼乃德兄妹。“咳呀,俩孩子怎扔得下,叫人怎不心疼哪?还亏得有你们老人喔!”
“还是上回来信吧?们底下人不知道呵,老太太!”
老太太废物利用,过时姨奶奶们另派差使。二姨奶奶比大姨奶奶还见老,骨瘦如柴,双大眼睛,会应酬,女客都由她招待,是老太太跟前红人。
大姨奶奶有个儿子,六七岁,长得像她,与九莉姐弟样大,但是也不跟他们玩,跑上楼来就扯着他母亲衣襟黏附在身边,嘟囔着不知道要什。
她当着人有点不好意思,诧异叱道:“嗯?”但终于从口袋里摸出点钱来给他,嗔道:“好去吧去吧!”他又蹬蹬蹬跑下楼去。
“开饭。”女佣上楼来请下去吃饭。
老太太带着几个大孙子孙女儿与九莉九林,围坐在白漆大圆桌上。他们俩仍旧是家里逐日吃几样菜搁在面前,韩妈站在背后,代夹到碗碟里
“俩孩子多斯文哪!不像们这儿。”
“他们俩倒好,不吵架。”
“十六爷这向怎样?”又放低声音,表示这次是认真问。随即阵嘁嘁喳喳。
韩妈半霎霎眼睛,轻声笑道:“们不知道呵,老太太,们都在楼上。现在楼下就是两个烧烟。”
问话完毕,便向孩子们说:“去玩去吧。要什东西跟他们要,没有就去买去。到这儿是自己家里,别做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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