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听见家里男佣说二大爷做总督。南京城破时候坐在篮子里从城墙上吊下来逃走。
本地近亲只有这两家堂伯父,另家阔。在佣人口中只称为“新房子”。新盖所大洋房,里外色乳黄粉墙,律白漆家具,每问房里灯罩上都垂着圈碧玻璃珠总。盛家这支家族观念特别重,不但两兄弟照大排行称十爷十三爷,连姨奶奶们都是大排行,大姨奶奶是十爷,二姨奶奶三姨奶奶是十三爷。依次排列到九姨奶奶“全”姨奶奶,绕得人头晕眼
有分别。感情用尽就是没有。
是不是也是因为人多,多个也没什分别?照理不能这样讲,别都是她爱人。是他们不作长久之计,叫她忠于谁去?
九莉想着,也许她直知道。吃下午茶客人定后,她从屋顶上下来,不知道怎卧室里有水蒸气气息,床套也像是草草罩上,没拉平,切都有点零乱。当然这印象瞥即逝,被排斥。
怎会对诚大侄侄点印象都没有?想必也是他自己心虚,总是靠后站,蕊秋楚娣走后也不到他们家来玩,不像他别弟兄们。只有他,她倒有点介意,并不是因为她母亲那时候是有夫之妇——时候再讲法律也未免太可笑。而且当时也许也带点报复性质,那时候大概已经有小公馆。她不过因为那是她童年,不知怎那段时间尤其是她。久后她在纽英伦乡下有次路上遇见家人,个小男孩子牵着匹“布若”,种小巧墨西哥驴子,很可爱,脸也不那长。因为同路走会,她伸手摸摸牠颈项背后,那孩子立刻脸不高兴神气。她也能解,她还没忘记儿童时代占有性之强。
那年请大侄侄们来过阳历年,拍小照片楚娣还有,乃德也在座,只有他没戴金银纸尖顶高帽子,九莉没上桌,但是记得宴会前蕊秋楚娣用大红皱纸裹花盆。桌上陈列小炮仗也是这种皱纸,挂灯结彩也是皱纸带子。她是第次看见,非常喜欢,却不记得有诚大侄侄这人。他也没拍进照片。
她们走后这几年,总是韩妈带九莉九林到他们家去,坐人力车去,路很远,带低矮白粉平房,在干旱北方是平顶,也用不着屋瓦。荒凉街上就是这条白泥长方块,倒像中东。墙上只开个旧得发黑白木小门,进去黑洞洞许多小院子,都是家人,但是也有不相关亲戚本家。转弯抹角,把她们领到个极小“暗间”里,有个高大老人穿着灰布大褂,坐在藤躺椅上。是她祖父侄子,她叫二大爷。
“认多少字啦?”他照例问,然后问他媳妇四嫂:“有什点心可吃?”
四嫂是个小脚小老太太,站在房门口。翁媳讨论完,她去弄点心。大侄侄们躲得个都不见,因为有吃。
“背首诗听,”他说。
九莉站在砖地上,把重量来回从左脚挪到右脚,摇摆着有音无字背“商女不知亡国恨,”看见他拭泪。
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,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