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决定不再跟孩子讨论,沉默着转动方向盘,掉头,朝淑英家方向驶去。子涵开始哭,两脚用力蹬着司机椅背,表达他愤怒。李义男说过,等孩子大,要换辆空间更大车,这样他就不用被儿子伸着腿踹来踹去。她喝道:“李子涵,你别乱踢!”
他不踢,脚松松地垂下去,哭声更大。她任他哭。没办法,他还没有长到够资格做决定年纪,她想,这就是作为孩子痛苦之处,有时候,你不得不屈服于父母,让你自由意志在压抑中成长,直到有天——她踩下刹车,看着前面那辆公交车红色尾灯,直到有天,你会发现长大也没什用处,世界依然充满悬而未解与无可奈何,不过是个比家庭更大些圈套而已。
走进淑英家,子涵还在抽泣。何雯知道,他委屈不光是因为比萨。她脱掉鞋子,踏进自己那双旧毛绒拖鞋,很旧,淑英就是不肯丢,坚持让她穿着,“又没坏”,淑英说。在这个家里,只有“能用”与“不能用”。而后者几乎是不存在——即使眼前无用,日后也保不准能派上用场。
“省吃俭用供你学琴,供你上大学呢。”好在,这些话近两年淑英不再说,好像口食物嚼几十年,终于嚼没滋味,吞进肚里。子涵是她下口新食物,她最喜欢句式是:“唉,你长得这像你爸爸,抠门像不像他?你好吃给姥姥行不行?”前两年,子涵还小,不识闹,
飞快,六岁就拿过幼儿钢琴比赛大奖,启蒙老师夸他很有天分,“得练下去,别耽误”,老师对李义男夫妻这说。现在,这担子落在何雯个人肩上。
她深吸口气,告诫自己不能乱发脾气,教育不包括发脾气。她平心静气地说:“你现在不跟走,晚上就没有比萨吃。”
她比出根手指,这是计秒意思,三秒之内,李子涵必须做出决定,是动画片?还是比萨?还有种可能,那就是惹怒妈妈,两样都得不到。他迅速地判断情势,然后从沙发上站起来,顺手抓起他大黄蜂。久别重逢,他刻也不想放下这件玩具。
“想吃那个带菠萝比萨。”坐在儿童座椅里,子涵大声说,大黄蜂贴在他胸口上。
“好,也想吃。”
车开出去没多久,她接到淑英电话。挂断之后,她再次从后视镜里看见儿子脸,皱着眉,眼睛直直地望着她。
“呃。”她不喜欢这样心虚声音,仿佛是迟钝思维发出杂音。她说:“子涵,姥姥包饺子,你最喜欢姥姥饺子。”
“想吃比萨!”从妈妈刚才讲电话内容里,他已经猜出二。
“姥姥特意给们包,她个人忙个下午,很累。”不自觉地,她开始重复淑英话,甚至语气也变得像淑英,“们不能让她白忙活,不然她就会,会很伤心。下次带你去吃比萨。”
“你总说下次!”子涵声音已经带哭腔,“说好要吃菠萝比萨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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