总管说:“要不你也休息吧,这两天看你都没怎合眼。”
王寅说:“不差这点。”
总管年纪大,不跟王寅说虚话。他看看时间,都要临近夜里十二点,他嘱咐王寅说:“长明灯里记得添油,不要灭。”
“知道。”
总管正要走,见门口进来人,那人高高瘦瘦,穿着黑色长风衣,走路有些迟疑,细细看,那人样貌出众,在几盏白色灯笼暗光之下漂亮不像活人,似是踏月而来。门口不久前刚刚烧过为老太太开路纸车,烟雾似乎尚未完全散干净,总管以为自己眼花,三更半夜见艳鬼。
弟弟。他生活习惯跟这个家庭出入非常大,父母对他还非常严格,认为他有许多乡下人臭毛病,要严格给他掰正。
这叫王寅有种寄人篱下感觉。
后来他有能力,想把沈阿姨接到北京来起生活,可是老太太不乐意,他就给老天太在这里盖大房子,逢年过节定都会回来。
外面是个花花世界,王寅是高级阶层那拨人。可回到这里,回到这个相对闭塞环境里,大家都只知道他是沈老太太孩子。
王寅闭着眼,看护跟他说:“你去休息吧,明天还有堆事儿呢。”王寅摇摇头,他吃不下饭去,也睡不着觉。
那人走近灵堂,总管才松口气,对方身上带着身寒气,可是个活生生人。王寅也见着,但是完全愣住神。
“小……小飞?”
陆鹤飞撇王寅眼,说:“郭导告诉。”
总管只当他是王寅朋友,招呼道:“来,过来鞠躬。”
陆鹤飞点点头。
丧事就是这样,白天乱成锅粥,晚上寂静无人。王寅要守灵,午夜之前总管还在,怕有人晚上来吊唁,总管要喊话。家里没有女人,只有王寅晚上有时间靠在灵台前折金银元宝。他哪儿会干这个,还是跟人学,又自己折好久才折会。最开始折乱七八糟,后面倒也像模像样。
明儿早上就要出殡,现在不叫土葬,老太太早就被送到殡仪馆里,要出完殡所有人去殡仪馆遗体告别,火化之后把骨灰抱回来葬进坟里。王寅本来想买公墓,后来想想,老太太生前都不愿意去城里过,身后大概也是想落叶归根吧,就照着村里习俗办。
晚上,灵堂里照旧是他和总管,灵堂是开着门,北方冬天晚上很冷,穿堂风冻王寅双手都红。再看他本人,哪儿还有昔日风流模样,没洗过澡没合过眼,胡子拉碴,连身量都不如他两天前那般舒展富贵,佝偻着跪坐。王寅平日分外注意自己外表,连什场合喷什香水都特别讲究,现在这样鬼样子怕是连他自己都不认得自己。
可他浑然顾忌不上,人连魂儿都没有,这躯壳也就不是特别重要。
“您去休息吧。”王寅停下手里活儿,松松手指,对总管说,“明儿早上还堆事儿呢,今天晚上就在这里吧,应该没什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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