荣贻生服侍她躺下。关上卧室门,细想,谢醒这孩子,已跟他两年。
收谢醒这事,当初他没听云重。
荣贻生从窗口望望外头。皇后大道上有些成群中学生。男孩子穿白恤衫、宝蓝色长裤,是圣保罗书院学生。女孩子们则是石青色旗袍,来自圣士提反女子中学。大约这时已经下学,在西营盘周遭吃饭闲逛。几个时髦女,手挽着手,从对面金陵戏院里走出来。打头个,从手提包里取出副墨镜戴上。
隔壁无端地,又响起吊嗓子声音,咿咿呀呀。是个已经退休粤剧老倌。和荣家同年搬进来。
算起来,从广州到香港,已近二十个寒暑。当初离开“得月”,按广府庖界流传,是出于“政变”,这未免夸张。只是韩世江大弟子发难,所谓“山不容二虎”。他想想,便走。不是怕,是为当年事,对韩师傅还抱着疚。
才那个小企堂,跟着茶博士,拎着大铜煲,在不同桌间穿梭。停下,脚下有根,站得稳稳。她看眼荣贻生,开口道,这个细路,真像你后生时候。
荣贻生回家时,头脑里还回响着这句话。
打开门,家里有浓郁中药味扑面而来,冲击他下,也就冲散他头脑里念头。秀明倚在沙发上,目光斜斜,道,谢醒阿妈送来,说是端午礼。
荣贻生望见饭桌上,摆着几只龙凤纸包着大盒。红得火样,在这灰扑扑房间里,有些触目。他说,端午还有半个月,现在送来?
秀明说,天下父母心,佢哋不放心自己嘅仔。讲真,你到底教成怎样?
他来时,“同钦”虽有老号“得月”加持,已经打开局面,但还远非如今地位。毕竟较之广州,香港饮食界更海纳百川些。且不论西人加入,光是各地菜系在此开枝散叶,已多许多对手。香港人又生就中西合璧“fusion舌头”。“太平馆”这样中体西用新式菜馆,也便应运而生,源自广府,却赚本港满堂彩。
谢醒阿爸谢蓝田,是铜锣湾义顺茶居车头。虽久在庖厨,这人天生带些江湖气,是个社会人。对时世天生看得清,也玩得转。荣师傅与他在佛山同乡会结识。原本以为是点头之交,没承想谢蓝田却相见恨晚,引为知己。那时年轻荣贻生,还有几分恃才傲物。人也木讷些,并不把张扬谢蓝田放在眼里。这本是剃头挑子头热事。后者倒不以为意,对荣师傅还有些怒其不争。他自作主张,在次业内聚会,将
荣贻生说,俾心机教,佢肯学至得。
秀明抬抬眼,说,佢阿妈知佢不生性,说按规矩管教。这行谁不是这过来。
她慢慢地站起身,说,大仔今朝返来,在石硖尾买几个粽。热给你吃。
荣贻生连忙道,不用,同班老友记饮过早茶。你唔使理,自己歇着罢。去过医馆?
秀明便轻轻抚抚心口,说,换个医生,重开剂方子。先试试吧。
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,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