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下午,音乐听久,她跟着帕吉鲁学木雕,刀刀剃,每刀都把挤压在年轮里香味挖出来似,她也不讲话,雕出安静。山里夜色来得快,柴油机械声响渐渐安静下来,人都走,晚霞在地平线镶出火亮银丝,天地暗灭。古阿霞留在山上过夜,不想回工寮面对赵坤。
到晚上,古阿霞冷得想睡觉,钻进被窝。
她记得昨晚
殿堂就是眼前神木。
“不太会说。”
“慢慢说吧!能等,可以像树等在这等上千年。”
“以前残忍,现在慈悲。”帕吉鲁站起来,往大树走,抚摸俗称“黄牛脖子”红桧板根,大树在微风中轻摆树叶回应。台湾红桧常生在靠近山谷陡坡而发展出大板根,好支撑树身,因样子像黄牛松弛皮颈得名。帕吉鲁说,他只砍每个林区最老龄树,其他树交给拿电锯伐木工。以前,他会对大树说,“来跟你做伴,别怕”,设法把树留下来,比如跟大家说树大有灵,或偷偷在伐木工饭锅里放红曲造成传说中血红饭恐怖传说。大树不被砍,成为种树,每年采收健康种子繁殖后代。
“现在呢!这大树,砍掉才行,”帕吉鲁说出结论,“棵树死掉,大家都开始难过。”
古阿霞难懂这句话,经过多番琢磨与询问才懂,森林是座网络发达亲属关系,不只是直系血亲种苗传承,地下根络也传递讯息。每当砍伐树木之后,森林以极为细微讯息透过根系传递死亡讯息,悲伤弥漫,独留下来巨大母树,最终是余命悲伤,煎熬活着。帕吉鲁昨天亲近这棵大树,劈头就说:“来帮你睡倒吧!”明白点就是“让来杀你”,杀光大树才是仁慈,棵都不剩,都不要剩。
帕吉鲁抬起头,说:“树会流泪,会z.sha,最后害其他树。”
古阿霞听过动物z.sha,虎鲸与海豚会不明原因而自发性地搁在浅滩死去,旅鼠集体跳入海终结生命,有些动物因为食物、生殖与环境变化而集体z.sha,有些个体动物因疾病或生理而z.sha,没听过植物会z.sha,前所未闻。
帕吉鲁说,巨树“z.sha”方式,有快有慢。慢如红桧与牛樟,加速体内病菌腐败,最后倒下死亡;较快呢,如扁柏与铁杉会激烈地吸引雷电打死自己,引发大火。无论哪种方式,树木z.sha让森林虫害和疾病威胁日渐升高,森林大火甚至夕毁灭大地。株孤独树求死意念太强,牵连森林。
帕吉鲁说话时没有愤怒,没有紧张时口吃,还雕着木刻,仿佛他所见所闻是来自树木亲口告诉他,要求他砍倒,不是臆测。古阿霞知道那是来自他最真诚想法,可是不晓得该如何响应,她这时候有些心事纠葛,说也说不清楚,不说梗在心里。她从袋子里打开Sony调频收音机,山上无聊,听音乐会上瘾,总是固定听几个流行音乐频道打发时间,随口哼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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