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停下来,嘴巴张张,咿咿呜呜,半天也迸不出句话来。
“他不是人!”突然他带着哭声喊出来,然后比手划脚,愈讲愈急,嘴里含着枚橄榄似,讲大堆不清不楚话:他表哥把他钱吞掉,他托人去问,他表哥竟说不知道有这回事。
“攒十五年——”他歇半晌,嘿嘿冷笑声,喃喃自语说道。他头点点,头花白头发乱蓬蓬,不知怎,突然想起卢先生养那些芦花鸡来,每年过年,他总站在菜市里,手里捧着只鲜红冠子黑白点子大公鸡,他把那些鸡只只喂得那肥。
大概有半年光景,卢先生直茶饭无思,他本来就是个安静人,现在句话也没得,看他张脸瘦得还有巴掌大,便又恢复送给他打牙祭那碗冒热米粉,哪晓得他连米粉也没胃口,碗总要剩下半碗来。有个时期,连两个礼拜,他都没来们店里吃饭,以为他生病,正要去看他,却在菜场里碰见他房东顾太太,那个湖北婆娘看见,把揪住膀子,行走,行咯咯笑,啐两声,骂句:
“这些男人家!”
悲酸弦音,朦朦胧胧,竟睡过去。忽儿看见小金凤和七岁红在台上扮着《回窑》,忽儿那薛平贵又变成先生,骑着马跑过来。
“老板娘——”
睁开眼,却看见卢先生已经收弦子立起身来,原来早已满天星斗。
有阵子,卢先生突然显得喜气洋洋,青白脸上都泛起层红光来。顾太太告诉,卢先生竟在布置房间,还添床大红丝面被窝。
“是不是有喜讯,卢先生?”有天看见他个人坐着,抿笑抿笑,便问他道。卢先生脸上红,往怀里掏半天,掏出封信来,信封又粗又黄,却是折得端端正正。
“又有什新闻,顾大奶奶?”让她揪膀子直发疼,这个包打听,谁家媳妇偷汉子,她都好像守在人家床底下似。
“这是怎说?”她又狠狠啐口,“卢先生那个人,也这胡搞起来。您家再也猜不着,他跟什人姘
“是她信——”卢先生咽下口水,低声说道,他喉咙都哽住。
他告诉,他在香港表哥终于和他未婚妻连络上,她本人已经到广州。
“要十根条子,正好五万五千块,早点也凑不出来——”卢先生结结巴巴对说。说半天才解过来他在讲香港偷渡黄牛,带个人入境要十根金条。卢先生面说着,两手却紧紧捏住那封信不肯放,好像在揪住他命根子似。
卢先生等个月,看他简直等得魂不守舍,跟他说话,他也恍恍惚惚,有时个人坐在那里,突地低下头去,自己发笑。有天,他来吃饭,坐下扒口,立起身便往外走,发觉他脸色灰败,两眼通红。赶忙追出去拦住他。
“怎啦,卢先生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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