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叫醒人,翻个身说:“房子又走
人家丈夫团圆聚,
孟姜女丈夫去修长城。
只要是个晴天,粉丝挂起来,这歌音就听得见。因为那破草房是在西南角上,所以那声音比较辽远。偶尔也有装腔女人音调在唱“五更天”。
那草房实在是不行,每下次大雨,那草房北头就要多加只支柱,那支柱已经有七八只之多,但是房子还是天天往北边歪。越歪越厉害,看就害怕,怕从那旁边过,恰好那房子倒下来,压在身上。那房子实在是不像样子,窗子本来是四方,都歪斜得变成菱形。门也歪斜得关不上。墙上大柁就像要掉下来似,向边跳出来。房脊上正梁天天往北走,已经拔榫,脱离别人牵掣,而它自己单独行动起来。那些钉在房脊上椽杆子,能够跟着它跑,就跟着它顺水地往北边跑下去;不能够跟着它跑,就挣断钉子,而垂下头来,向着粉房里人们头垂下来,因为另头是压在檐外,所以不能够掉下来,只是滴里郎当地垂着。
次进粉房去,想要看看漏粉到底是怎样漏法。但是不敢细看,很怕那椽子头掉下来打。
也怕是住坏。何况每下雨还有蘑菇吃。
这粉房里人吃蘑菇,总是蘑菇和粉配在道,蘑菇炒粉,蘑菇炖粉,蘑菇煮粉。没有汤叫做“炒”,有汤叫做“煮”,汤少点叫做“炖”。
他们做好,常常还端着大碗来送给祖父。等那歪鼻瞪眼孩子走,祖父就说:“这吃不得,若吃到有毒就吃死。”
但那粉房里人,从来没吃死过,天天里边唱着歌,漏着粉。
粉房门前搭几丈高架子,亮晶晶白粉,好像瀑布似挂在上边。
刮起风来,这房子就喳喳山响,大柁响,马梁响,门框、窗框响。
下雨,又是喳喳响。
不刮风,不下雨,夜里也是会响,因为夜深人静,万物齐鸣,何况这本来就会响房子,哪能不响呢。
以它响得最厉害。别东西响,是因为倾心去听它,就是听得到,也是极幽渺,不十分可靠。也许是因为个人耳鸣而引起来错觉,比方猫、狗、虫子之类响叫,那是因为他们是生物缘故。
可曾有人听过夜里房子会叫,谁家房子会叫,叫得好像个活物似,嚓嚓,带着无限重量。往往会把睡在这房子里人叫醒。
他们边挂着粉,也是边唱着。等粉条晒干,他们边收着粉,也是边地唱着。那唱不是从工作所得到愉快,好像含着眼泪在笑似。
逆来顺受,你说生命可惜,自己却不在乎。你看着很危险,却自己以为得意。不得意怎样?人生是苦多乐少。
那粉房里歌声,就像朵红花开在墙头上。越鲜明,就越觉得荒凉。
正月十五正月正,
家家户户挂红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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