病得脸青白,蜷缩在被单下面,像个病童。“要喝水。”丹尼吃力地说道。去盛杯自来水,将他从床上扶起,他接过杯子,咕嘟咕嘟把杯水口气喝尽,大概他躺在床上已经干渴许久。“丹尼,你需要洗个澡。”对他说。“像只臭鼬,是吗,吴先生?”丹尼不好意思地笑起来,他身上透着阵阵触鼻秽臭,白色睡袍上渗着黄块黑块排泄物。到浴室里,把浴缸放上热水,然后过去把丹尼扶下床,让他将只手臂勾着脖子,两人互相扶持着,踉踉跄跄,蹭入浴室。替他脱去脏睡袍,双手托住他腋下,帮助他慢慢滑进浴缸。丹尼全身瘦得只剩下皮包骨,两胁上肋骨根根突起,好像层青白皮肉松松地挂在袭骨架上似。他背睡出几块褥疮,已有裂口,用海绵轻轻替他洗擦,他也痛得喔唷乱叫,好像只受伤呜咽小犬。折腾半天,才替丹尼将身体洗干净,两人扶持着,又踉跄走回房中。
受训期间,修女玫瑰玛丽教授们如何替病人系扎尿兜,她说末期病患大小便失禁都需要这个宝贝,她那双胖嘟嘟手十分灵巧,两下就把只尿兜绑扎得服服帖帖。去向黑人护士要只尿兜替丹尼系上,他穿上白泡泡尿兜仰卧在床上,双细长腿子撑在外面,显得有点滑稽而又无助,禁不住笑道:“,你看起来像个大婴儿。”丹尼看看自己,无奈地叹口气。他洗过澡后,青白脸上,泛起丝血色,他那双淡金色眉毛下面,深深嵌着双绿玻璃似眼睛,削挺鼻子鼻尖翘翘,嘴唇薄薄,病前那应该是张稚气未脱清俊面庞,可是他眼膛子却病得乌黑,好像两团瘀青,被什重器撞伤似。丹尼口腔长鹅口疮,只能喝流汁,喂他罐有樱桃味营养液,最后替他重新接上静脉注射管子,他需要整夜打点滴注射抗生素,遏止肺炎复发。医生说丹尼T细胞只剩下十几个,免疫能力已经十分脆弱。“你明天还会来吧,吴先生?”丹尼看要离开,有点慌张起来。“明天早就来。”说,替他将被单拉好。
傍晚外面开始飘雪,走到圣马可广场上,雪花迎面飞来,连打几个寒噤。每天到这个时候,体温便开始升高,感到双颊在灼灼发烧。可是韶华,要告诉你,那刻,内心却充满种说不出激动,那是到纽约三年来,头次产生心理感应。在纽约三年,那颗心直是枯死,患严重官能失调症,有时四肢突然如同受到急冻,麻木坏死,变得冷热不分,手指被烫起泡竟也没有感觉。可是那刻,当把丹尼从浴缸里抱起来,扶着他那羸瘦身子,步步,挣扎回转房间时,心里突然涌起种奇异感动,感到失去那些孩子好像下子又都回来,回来而且得绝症垂垂待毙,在等着慰抚和救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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