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当想起此事,打铁仔还愤愤不平,他来雕刻店讨茶水喝时候,嘴里骂脏话像放连珠炮似。国彰老师傅依旧沉默不语,倒是建兴仔越听越顺耳,做起活计来更起劲、更卖力,晚上也睡得特别香沉。
日子又回复到往日平静时光,只是小不再陪克昌仔,或者如因法师上菜市场捡剩菜梗。其实,小这几年哪儿都不去。起先,小还偶尔到隔壁雕刻店去帮老师傅烧壶开水泡茶,等水开时候,她坐在小火炉边不发语,眼睛痴痴地看着壶身上火舌,壶水烧到后来往往剩下不到半壶。建兴仔在旁看得眼热,却也无计可施。他自己也时常对着眼前刚打好粗胚佛像发呆,好半天才动槌、刻刀,刻出来面容都像小。后来,小连雕刻店也不再去。日子天天过去。
每天傍晚,天顶刚刚探出半张姣好面容时候,矮厝巷也就跟着出来。
显老,那些罗汉脚仔们也是样,每当从他们店头前走过时候,打铁仔他们有时连头也不抬下。
国彰老师傅和净业法师也更老。国彰仔已经两眼昏花,前些日子还从肖楠板上摔下来,现下,甭说是拄拐杖,就连下床都有问题。
吉日,却忘看适宜提亲良辰,他信心满满地走进大悲寺去,半晌,又垂头丧气地走出来。
罗汉脚仔们都围上来,七嘴八舌。
“妥当?”补破鼎说。
“老和尚点头?”卖豆腐说。
“嗯唉,打铁仔你讲话啊!”搓草绳说。
老和尚身体也虚弱,克昌仔在佛桌旁为老和尚做张禅椅,每天早晚课时候,克昌仔负责唱诵、敲木鱼;老和尚终日在旁闭目捻佛珠,嘴巴偶尔微微颤动下,似在持佛名号。
建兴仔仍然维持多年老习惯,每天傍晚独自人在凉亭仔脚就着残存天光吃晚饭;克昌仔也承继老和尚法脉,每天傍晚在寺门口站小时念诵持咒做晚课。从他们面前经过,他们都看到,彼此相对无言。矮厝巷罗汉脚仔们都散去,不再巴着说痟狗话;出门时,也不见小怯生生地站在门口目送母亲离去。这年冬天,国彰仔死在肖楠板上,个寒夜过后,建兴仔叫师傅起床吃稀饭时候,发现老人家已经过去,身体冷冰冰,和床板边那副拐杖样硬邦邦;没多久,净业法师也道成西归,坐在禅椅上圆寂。识者都说老和尚功夫沉厚,已经
打铁仔搔搔肚皮,不知该怎说。
因为老和尚什都没说。
打铁仔进到寺内跟老和尚说明来意之后,老和尚双手合十,念声佛,就独自走到佛桌前趺坐合掌,不发语,克昌仔噤不敢言,打铁仔无计可施,只好摸摸鼻子走出寺外。
老和尚连坐三天三夜,不吃不喝不倒单,直到克昌仔在佛前跪地求忏悔为止。
从此,这事再没有人提起。小也不再陪克昌仔上菜场,又隔年,克昌仔便正式出家,法号如因。
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,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