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那些枝梗装入黑塑料袋,扔进十二层垃圾通道。第二天,她给每个亲友打电话,提到父亲这个过失,可惜那些青翠豌豆苗。她大声诉说这事,使听者都有所触动。
新中国成立后某年,父亲突然被告知去京开会,实质是坐汽车在市区转好长段路,被禁闭在幢不知名小楼里。周围有多幢这类小楼,属于本系统人员,因某件大案株连,每个“有问题”者被独拘座小楼,书面交代问题,每周允许与家人通信次,也就是写页无信封内文。父亲直不知道这小楼位置,其实是在附近淮海中路1273弄“新康花园”,距长乐路家只两站路。母亲也全然相信他去北京“长期学习”,离开上海。几个月后,父亲在回信里提到“昨晚大雨,响雷”。细看这句,母亲忽然意识到,他肯定不在北京,而是在上海!记得那晚沪上大雨,空中响彻巨大雷声,但她不能在回信里提出疑问。
在这段漫长日子里,他每天独坐,默写那些写不完交代材料。
有天听见窗外有小贩叫卖面包(当时有这类小贩)吆喝声,是他十分熟悉种声调……他终于想起来,以前在家里多次听到这种声响,耳熟能详,“卖面包,罗宋面包,豆沙面包……”离家半年他才明白,这座小楼与自己家,都属于小贩游街串巷同个活动半径,亲切嗓音,经过小楼旁草坪和宁静梧桐,直曲折游荡,就可以返回自己熟悉家,让他忽然明白,也只有小贩们世界,才是真正自由王国。
父亲离休后第二年,见到情报系统老上级。九四九年后,这位老人即被禁锢于江西某农场,直到1980年代平反。八十多岁老先生,忽然转身成为个享受相当级别待遇老干部,却没有任何同事和朋友,有时被司机送到个重要会场去,发现谁也不认识,只能回来。
父亲说,他同老人晤面那天,颇有九四九年前接头色彩,两人坐在静安公园个茶室,凑得很近,压低声音说话。父亲说,老人轻声讲话方式和语言,仍然是解放前那套,完全没受过解放后政治教育和学习,甚至夹杂江西老农词汇。
在“白区工作”岁月里,老人是个重要存在,是父亲崇拜领导人之,广交三教九流朋友,面对双重或三重间谍(情报如生意,做“赤俄”“白俄”情报、轴心国情报、国共两党情报)游刃有余,精通几国语言,衣着考究,用古董锡兰银烟盒、海泡石烟斗,喝咖啡、下午茶,每夜收听同盟国新闻短波,密切关注时局。
但如今切都变。老人从尘封几十年箱笼里,取出陈旧英国斜纹呢大氅,压满皱褶呢帽,手中“司克”(手杖)早已不见,改为他儿子在四川买竹杖,时常恍恍惚惚,自以为还是在九四八或九五〇年,他只在清醒时唠叨说,现在切都好,只是没朋友,没有事做。
父亲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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