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觉得,这是位非常解长辈历史青年,观点很有见地,做中学教师有点委屈。
来客供职中学,在某省某镇,抓教育不力,教师发不出多少工资,这次他来上海,担负联系“希望工程”任务。
父亲立刻答应想办法,写几个地址和单位电话号码,凭此可以去找些人,相信是有用。
就这样,两代人紧密联系在次午饭中。下午四时,客人告辞,父母坚持送至楼下,再嘱咐这位青年,有暇定再来坐,希望还能见面。
三天后,父亲接到老朋友电话,说家中也接待这样位外地青年教员,对老辈人往事,来人极其熟悉。父亲哑然,之后整个下午,他按那天给出地址,个个通电话,对方均表示没见过这个小镇教员,更无人联系“希望工程”之事。
,他要做事,四十年前已做完。
那段时期每隔天,父亲会收到张双面蝇头小字明信片,他必也密密写满张,翌日回寄对方。这是南京老友寄来文字,南京明信片为竖写中式,父亲是西式横写,来往,不亦乐乎。
当年这位老朋友搭救他出狱,九四九年直至“w.g”疏于往来,后不知怎接上联系,双方相互在信里做旧诗,讲无数旧话。这种赤裸文字卡片,在小辈眼里是过时和怪异。
几年之后,老友去世。
明信片无法收寄,父亲失去观看蝇头手书乐趣,出门次数更少,手头有部缩字本《廿四史》,他每天用放大镜看这些细小印刷体。
这位儒雅白面书生,去到哪里?
事后母亲说,那天临走时,年轻人说回乡没有车资,父亲给他笔钱。
在老境中,友人终将离去,各奔归途。他们密切交往过程,会结束在双方无法走动、依赖信件或互通电话时期,然后是勉强次或几次探病,最终面临讣告,对方也就化为则不再使用地址和电话号码。死者模样仍然是在,在活者脑中徘徊,却不再有新话题,只无言注视前方,逐渐黯淡。这种化分之后形象,终也有天,连同保存印象主人起,忽然消失。人全部印象,连带记取他活者本身,全都消失以后,才是真正死亡。人是在周而复始替换这些印象中,最后彻底死去。
某年冬季,父亲见到位不速之客,当年某同学小儿子。同学于九六六年死于非命,如今见晚辈,父亲非常喜悦。
客人是外地中学教员,瘦弱,中等身材,衣着朴素,典型白面书生,因为来沪出差,萌生探望前辈想法,带来本回忆集,收有父亲文章,父亲住址,是他按书中介绍作者单位打听来,很不容易。
父母都很高兴,招待这位远方“外侄”。
年轻人儒雅有礼,话音不高,母亲听不太清楚,只是对说,父亲那天饮不少酒,讲不少有关过去那种动情话,从没见他这高兴和激动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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