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,他宅中堂柱生芝草,官家临幸来观。却不想,那扇便门被官家发觉,他随即被罢免。闲这年,闲得他心上几乎生苔藓。却不想北边传来急报,金兵南下,官家迅即禅位,让太子继位。王黼急忙换上朝服,进宫去朝贺,却被宫官拦在门外。
这是他第二桩疏忽。这皇子桓当初被册封太子后,王黼见另皇子楷深得官家宠爱,便欲谋废东宫,事虽未成,冤仇却已结下。
今早,梁师成差人传来急信,新官家下诏,贬他为崇信军节度副使,并籍没家财。王黼原本还盼着能得起复,如此看来,此生无望,何况金兵迅即杀到,不跑何待?
然而,车子刚到东郊,便被拦下,队弓手将四辆车围住。他掀帘看,竟是新任开封府尹聂山,此人曾
为何要逃?逃去哪里?”
他跺着脚嘶声答道:“金兵来!”
王黼自家明白,金兵原本恐怕不会来得如此快。百余年间,辽使来汴京,馆伴随行引路时,不得走直路,要迂回绕行,以防辽使熟知地理远近。前年与金人往还商谈燕京事宜时,王黼为尽快促成,极力催促馆伴,陪同金使从燕京到汴京,只走直道,七日之内便赶到。金兵前驱快马,恐怕三五日便能到得汴京。
王黼抹着额头汗,不住问:“为何到得这地步?”
想当初,他金发金眼,风姿绝美,又生就张能吞拳、能美言之巧口,人见人喜,处处得宜。他又最善攀龙之术,生只瞄中三人,先是宰相何执中,后是正逢冷落之蔡京,最后则是隐相梁师成。借这三人之力,自己飞升八阶,四十岁便位至宰相。开国以来,何人能及?
他也比历任宰相瞧得更透彻,天下事,无非个“财”字。而财如田间之苗、山间之木,冬尽春生,取之不尽,何必如王安石、蔡京等辈,费尽心力谋划各般生财之法,召得天怒人怨,却未见得有何成效。譬如牛羊吃草,饥时便低头去吃,吃尽再等它自生,这才是天地至简至久之道。
而且孟子早已言明:“劳心者治人,劳力者治于人。治于人者食人,治人者食于人,天下之通义也。”天子百官,乃治人者,本该食于人。天下万民,本该竭力供养天子百官。
因此,他为相之后,废除蔡京切施为,只求至简之道。天子爱奇珍异宝,便设立供奉局,叫臣民上供;天子起造艮岳,便设花石纲,从四方搬运;自家缺钱,便卖官缺,通判三百贯,馆阁五百贯;北伐燕京,国库空乏,粮饷不济,官家都为此慌急,他却巧借杨戬括田之法,推出括丁法,检括天下丁夫,计口出钱,轻轻巧巧,便得钱六千二百万贯。
这便是天下之财,随需随括,随括随有。
他生最大疏忽,只有两桩。桩是大宋严禁外官与内监交通。他却依仗恩府梁师成,才得任宰相。他府宅与梁师成只隔墙,他在那墙上开道便门。四方供奉珍宝,三分进献皇宫,三分由这便门送给梁师成,他自得三分,剩余分,施恩于诸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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