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用走到岸边,扶着栈桥木栏踏上那船。程门板诸人也跟过来。张用凑过去,伸手用力将银器章身子翻转过来,件物事随即从他怀中滚落到船板上,是个铜铃。再看银器章,脸有些肿胀,皮色蜡白,瞧死状,应是溺水而亡。
“银器章?他死?”沧州三英中那个最矮忽然惊问,随即竟坐倒在岸边,望着死尸咧嘴哭起来。
张用大为纳闷,回头见那矮子哭得无比伤心,哭声里充满委屈失落,他忙问:“你不是哭他?”
那矮子却没听见,仍哭个不住。
他身边那最高也落下泪,悲声说:“大哥原在沧州家皮场做工,那主家娘子丈夫病死,直守寡。她看中大哥人品手艺,要招大哥入赘。亲事没办,那主家娘子却被个姓章红络腮胡强人劫走。这十几年,大哥直在寻那强人。去年才终于寻见,那强人是银器章。没等大哥打问详细,银器章却逃走。幸得张相公您也在寻银器章,前天,们把您交给吴管家后,便偷偷跟在后头。昨天清早,吴管家在那集市下车,准备另租马逃走。们三个拦住他,从他口里逼问出来,银器章当年果然有个小妾姓星,天上星星那个星。她在银器章身边没过半年,便上吊自尽……”
丢下火盆,伸出头手,钻出去。可才爬到半,髋部被卡住,出不得,也退不回,身子挤在窗窟窿间,如同只长腰蜂被蛛网粘住。他从未这般尴尬过,不由得笑起来。笑阵后,手脚越发虚软,更使不上力。加之这天只吃张饼、喝半碗粥,又穷思乱想许多事物之理,耗尽心神。最后些气力都使尽后,他不觉垂头松臂,酣然睡去。
“小相公!”“姑爷!”
他被哭叫声惊醒,睁眼瞧,天竟已亮。再抬头,犄角儿和阿念并肩站在旁边,阿念仍戴着那顶帷帽,红纱却撩起在帽檐上。两人都惊望着他,眼里都汪着泪,见他动弹,又起惊笑起来:“小相公没死!”“姑爷活!”
张用笑起来:“那蜘蛛嫌只会屙屎、不排蜜。”
“啥?”
最矮那个听到“自尽”两个字,哭得更加惨切。
“肚皮硌得痛!”
“哦!”犄角儿和阿念忙起抓住他手臂拽扯,却拽不动。
这时又有几个人赶过来,七手八脚,撬窗抱拽,将他从那窗窟窿里救出来。他这时才看清,那几人是沧州三英、程门板、范大牙、胡小喜。
程门板直立在边,仍如块门板,这时才开口吩咐那两个小吏:“去查查,看有没有人?”
“不必找,都逃——”张用随即想起银器章,忙转身寻看,这院子排四间房舍,东墙边有个窄道。他忙走过去,见那里有扇柴扉通往河边,便快步走出去。那只船仍泊在水岸边,却没有拴缆绳,幸而被那段栈桥拦住,没被河水冲走。银器章也仍趴伏在船舱中,戴幞头不知去何处,发髻散乱,头发绺绺湿垂在船板上,上半身也似泡过水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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