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做梦般晃回场院那间住房,躺倒在床上,饭也不吃,饿也不觉,呆怔到半夜,都仍不敢信。
第二天
事竟从天而降。
庞矮子受雇于家皮革铺,那老店主最善制皮,不论羊皮、牛皮、鹿皮或是兔皮,经他鞣制,均细软柔滑,触手如绵。不过,这鞣制手艺乃独家秘传,每回鞣制,那老店主都关起门,不许外人进入,只教给自家那个老来才得独子,连两个女儿都丝毫不露。庞矮子和其他雇工只能做些晒割生皮、石灰脱毛等粗笨活计。
庞矮子那时才十七八岁,不愿生吃这笨苦饭,存心,时时暗中留意。他见那店主在后边场院里养许多鸡,每日都叫个看院老汉将鸡粪扫作堆,用粪桶搬到鞣房中。人矮有矮好处,庞矮子见那鞣房墙上开几个砖洞通风,便乘人不备,从那砖洞费力爬进去,躲在生皮堆里偷瞧。
原来,那店主用温水浸泡鸡粪,等发出酸臭气味后,将生皮浸在里头,泡得熟软。庞矮子断续偷瞧半年多后,将这秘技学到手。他原本想出去自家经营,来没有本钱,二来这鞣制手艺除粪浸之外,还有诸多功夫。他便继续留在这里,慢慢偷学。
过两年,那店主独子出外吃酒,与人起争执,竟被打死。他那老妻也旋即伤痛过世。店主没后嗣,经人劝说,又续房妻室,是个年轻妇人,虽无十分容貌,却也有八分俏丽。姓也少见,姓星。那老店主恐怕是夜里过劳,不上半年,便得虚耗之症,命呜呼。他那两个出嫁女儿伙同舅氏,来夺家财。那星氏并不争执,自家披着孝,去沧州府衙申告,自呈虽无身孕,但并无改嫁之意。推官照律法,将全部家产断给她。
那星氏极慧巧,虽只旁观几个月,却已大体知悉这皮革铺经营理路,并眼瞧出庞矮子通晓鞣革技艺,便叫庞矮子做主管。庞矮子从未被人这般重看过,忙跪在地上连磕几个头,磕得过重,额头出血,险些昏死过去。
他感恩图报,每日尽心尽力。他偷学那鞣制技艺虽及不上老店主,却也不输于沧州其他皮匠。那星氏又亲自坐镇店前,极擅笼络人,皮革铺生意反倒好过从前。
这般过三四年,庞矮子酬劳也涨许多倍。他虽攒不少钱,却相亲无望,继而又厌于再去偷唾妇人。正在灰心之际,有天傍晚,那星氏忽然唤他到后院,支开下人,隔着张竹帘子问他:“见你年纪已不小,却未成婚。这铺子又离不得你。若出嫁,这铺子便成绝户产,得充公,带不走分毫。你可愿入赘进来?”
庞矮子猛听到,被雷轰顶般,惊在那里,嘴不住开合,却说不出个字来。主家娘子又问遍,他却仍说不出话,扑地跪倒在院里,几乎哭出来,口里连声嗯、嗯、嗯……
星氏似乎笑笑,又轻声说:“你先起来出去吧,这事先莫要声张出去,得再打问打问,有哪些规程和避忌,官府及亲戚两处也得理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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