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将那七个小木雕排到桌上时,她心头空茫茫,不知该如何是好。觉着那七个女子才是活人,自己则只是个孤魂虚影。无情无绪、无着无落许多天,她才渐渐缓转,却始终不明白为何会这般,像是得场怪病痴症。
就在那前后,她听到些风声,有个叫方腊人在邻乡帮源生事,聚集许多摩尼教教徒,杀死前去强行征漆花石纲*员,又撵走那漆园园主,将漆园中所有财物均分给众教徒。接着又攻占几个大漆园。那些教徒都尊称方腊为“圣公”。
明慧娘这边漆园也被花石纲侵压已久,每年近半漆被强征上贡,园主只能压低漆工工价,以补些损失
现小布卷儿,里头仍是小木雕像,雕全都是她。前后共六个,雕六种笑容:窃笑、浅笑、羞笑、莞尔笑、俏笑、大笑。
每种笑,她都没有过。独自在卧房时,她将六个雕像排在桌上,总是看不够。心里时悲时喜,摇荡不尽。
再上山去漆园时,她便时时留意盛力。然而,盛力每回来交漆结账时,总是低着头不瞧她,偶尔目光相遇,也迅即躲开。
自小在妓馆里,那些男子见她,目光从来都像爪子般,恨不得立时将她剥光。嫁到这漆园后,那些漆工见她,虽不敢斗胆直视,却也时常在旁偷觑。这两样目光,她都极厌恶,从来都装作不见。久而久之,男子目光便化作周遭物件,她在其间漠然通行,只求莫要触碰。
生平头回,她想看清男子目光。盛力越躲,她便越想捉住,却始终捉不住。这令她竟有些焦恼,连身旁使女都发觉她这异常,盛力双眼却始终藏躲着。
直到有天,盛力结完账,又将串钱掉到地上,又俯身去捡。明慧娘心里颤,随即,样物件滚到她脚边。低头瞧,又是个小布卷儿。她忽而生出阵气恼,定住双眼,等着盛力起身。盛力捡起钱,直起身子,目光虽仍有些怯,躲躲,却终于还是望向她。她也总算看清楚那双眼——
眼睛不大,眼角还微有些下垂,目光里积满多年艰辛之苦,却极稳实,更含着些温热。她从那双眼里看到片深潭,潭里是不见底爱慕。
只瞬,盛力便又低下眼,略犹疑,转身走出棚子。他目光收回之际,明慧娘看到其间流露出些余绪。愣半晌,她才回味过来,那是惜别与不舍。
她顿时怔在那里,另个工头进来结账,使女在旁连唤两声,她才醒转,心却沉坠坠,有些烦乱。她尽力抑住乱绪,记完账,支开使女,忙从脚边捡起那个布卷,取出里头小雕像,手都有些微颤。眼看到那雕像面容,她又顿时呆住:那女子仍在笑,眼睑下却挂着泪珠。
第二天,她便听说,盛力辞工。她听到后,心里空,双手在袖子里不由得伸伸。当年,她爹将她卖到妓馆时,她也这般空抓过。只是,那时她想抓,是爹衣角。而这回,她却不知该抓何物。
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,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