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用在那麻袋里,左拱拱,右扭扭,青虫般,片刻不宁。瞧着又并非想挣脱,似乎只是要寻个舒坦姿势。麻袋不够宽松,他扭拱许久,最后屈膝抬腿,两脚朝天,抵住袋角。又将两肘撑开,头枕双手,摆成个四角粽,似乎才终得安适。可才消停片刻,他竟又高声吟起词来。
李老瓮惊跳,怕被车外路人听见,忙伸脚去踢,车子却猛地颠,踢个空,跌倒在车板上。张用却仍在高声吟诵:“……任东西南北,轻摇征辔,终不改,逍遥志……”前头词句李老瓮没听清,“逍遥”二字却格外显明,他越发恼恨,爬起来,扶着车壁,照准张用圆臀,又狠踢过去。不想车子又颠,他再次仰天跌倒,更和张用臀顶臀,躺并作堆。
张用却顿时笑起来:“哈哈!多谢老孩儿,跌跤助诗兴。你好生躺着莫乱动,跌坏脊骨,便再做不得末色杂扮。下半阕也有,你听听如何——棋里江山欲坠,论白黑,孰真孰戏?笛吹巷陌,燕寻故里,尘埋旧地……”
李老瓮躺在那里,半晌动弹不得,再听张用唤自己“老孩儿”,心头越发恨怒。这些年,人见到他,难免背后暗嘲,却没有谁敢当面这般直呼。更叫他惊惶是,将才在那房里,张用只在昏暗中瞧他眼,竟能认出他旧营生。而且,两个帮手将张用装进麻袋抬上车后,他才悄悄爬进车厢,极当心,并没发出声响。张用却只凭他跌倒动静,便能辨出是他。
他不由得暗悔,不该让张用瞧见自己脸。难怪那雇主不愿自家动手来劫掳张用。好在等到那约定地头,交人,得
不见人进出。那晚,钟大眼空船正泊在崔家客店前河岸边。梁兴反复回想自己当时上那船去查看,忽然记起事:自己走到隔壁小舱时,听到船板下有水声。当时并未觉察有何异常,这时却顿时醒悟:那船板下原本是隔水空槽,不该听到水声,除非下头被凿穿,用来偷运物件。
紫衣人是从那船板下用铁箱运走!
那船板下预先藏好只密闭铁箱,拴根绳索,将绳头从水底引到下游不远处盛力那只船上。“蒋净”将紫衣人带下梅船,交给牟清。牟清令紫衣人钻进铁箱,从窗口扔出只红萝卜。盛力看到,便在那边扯拽绳索,从水底将紫衣人偷运到自己船上!
然而,紫衣人却被他人劫走——那个紫癍女。
紫癍女已预先得知其中机密,买通汴河堤岸司承局杨九欠,潜伏水中,备好另只铁箱,偷偷换掉绳索。等牟清丢出红萝卜,便猝然出手,杀死牟清,将尸体装进那铁箱。盛力从下游接到铁箱后,打开发觉里头竟是牟清尸首,才急忙跳下船,赶往钟大眼船。
而这边,杨九欠则将装紫衣人铁箱拖上岸,铁箱留在米家客店,里头紫衣客则被紫癍女偷偷转往他处。
运去哪里?
红绣院,梁红玉。
四、颜面
李老瓮坐在厢车里,盯着脚边那只麻袋,心里痒恨不住。
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,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