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些都怕不够哪。官仓粮食被鼠雀偷食,得缴鼠雀耗,石输二升;官爷们收税劳累,还得加些润官斗面耗,缴多少,得随税吏心意。税吏若是昨晚和娘子拌嘴,今天便得多扣几升。县里运粮去州府,每石得缴二十文脚钱;搬存粮食有损漏,每石又是二十文。”
“他们不看好粮仓,少倒叫们赔?”
“他们是官,俺们是民,官说要缴,哪里敢不缴?这些才半,除去正税,还得缴成义仓粟。还有哪,每个人盐钱三百六十文,身丁钱七十文,你年纪小,还算不得成丁,得缴挂丁钱,三十文……”
“这多!都算不清。”
“你爹算半辈子,至今也没算清。除开这些,每年还要新加两样杂变,前年加鞋钱,去年是醋息钱,今年还不知要加些啥……孩儿啊,你定得好生用心读书哪。听严大户说,读书,做官,便再不必缴税,每年几十上百贯禄钱,出门不是车,便是轿,整日搬拿最重对象,只有笔和箸,连宅里仆人衣服薪炭钱都是官里出。外头许多人又争着送润手润脚钱,眼不灵、嘴不巧、人不得
夬者,决也。人之行,必度其事可为,然后决之,则无过矣。
理不能胜,而且往,其咎可知。凡行而有咎者,皆决之过也。
——程颐《伊川易传》
清明上午,白揽子站在汴河湾榆疙瘩街口,惴惴等着那顶轿子。
白揽子今年三十七岁,本名白丘,是襄邑名揽户,专替村户代纳田税。多少年,他都盼着能来汴京,没想到今年竟连来两回,而且两回都是为王小槐。虽然眼见着京城繁盛,他却无心去瞧。厢厅门外有个老汉,摆摊旧书,在那里跟人讲论旧史新闻。他原先最爱听这些,这时站在人群外,耳朵虽听着,两眼却不时朝东水门那边瞅望,盼着能早些结这桩冤孽。
白揽子最怕作决断,可人生于世,处处尽是岔路,时时都得决断,哪里避得过?而且,人之决断,皆是向着好。头眼寻见,也皆是好。可这些好背后,藏多少歹,往往瞧不清、看不透。等你明白时,已被那些好稳稳钓牢。好里藏歹,则刺骨穿心,让你叫不出,也挣不破。
白揽子家原本只是个五等小农户,父亲因被官府点差,曾送粮去陕西边关,虽吃尽苦,却也路上得些见识。回来后,便不愿儿子生只做个农人苦不到头,便竭力勒省些钱粮,求告乡里大户严漏秤,让儿子在他家塾中寄读。白揽子疼惜父母钱,也知尽力用功,心里却始终不喜读书。
十二岁那年他跟着父亲去县里缴纳秋税。父亲推着独轮车,上头高高垒着几只麻袋,里头是三石麦、两石粟、石多豌豆。白揽子才学些算学,路上便跟父亲算税钱:“爹,俺家亩地,税是多少?”
“官税是十分纳。照三壤法分,俺们那二十八亩都是中田,每亩斗二升。”
“那总共是……三石三斗六升。爹搬这多粮去做什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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