睡得正死。贺中棍儿将油瓶里油轻轻浇到床铺上,而后端起床边桌上那盏粗陶油灯,将旧床帐燃着,将油灯丢到桌脚,像是伸手打翻般。扭头看,秦孝子睡得仍酣,便快步出去,将门从外头扣死,而后翻墙躲回家。等到沈核桃发觉起火,和严氏起赶过来呼救时,他才开门出去,混在村人堆里救火。
只可惜,秦孝子竟从窗户逃出来,保住性命,严氏只能医治照料他。贺中棍儿也不敢贸然拿那木匙去寻王小槐,这事旦说破,便是纵火证据,他只得暂忍着。那木匙藏在家中,他不放心,便日日都贴身揣在怀里。严氏偷偷催问埋怨他许多回,他却只能不住劝慰。
过三个月,秦孝子能下床后,严氏竟自作主张,逼着秦孝子休她,而后偷偷求贺中棍儿:“如今已得自主,这望楼村再不愿回来。先回娘家,你赶紧把那事办,得钱,去接。咱们起去外路州,寻个好地界,安稳过活。”他忙点头答应。
严氏走后,他愁许多天,却始终想不出个妥当法子,能瞒住这纵火偷匙罪证。再看着秦孝子那瘸腿烂身样儿,更是惴惴难安。
转眼到冬天,他怕严氏焦心,便取些钱,带着儿子到宁陵县里买坛酒、两腿羊肉、匹缎子,打算先去严氏家提亲。刚买好,才要离开,却不小心撞到个醉汉,那醉汉还有两个同伴,扯住他便打,酒坛也摔破。他不敢争执,只能连声求告。那三人才住手,转身走。他身上只剩几十文钱,只好另去买两瓶酒。到酒肆,摸钱时,却发觉藏在怀里那把木匙不见。他慌忙带着儿子去寻,寻遍,也不见踪影。他几乎要哭起来,还哪里敢去见严氏,只得背着那些羊肉和酒,丧气回家。
正月间,沈核桃忽然来寻他,邀他起去杀王小槐,那百八十贯钱八人平分。他爹性命换来五十贯钱,只剩三十来贯,若能分得二十来贯,还是能买七八亩地,够养活严氏母子。于是,他便点头答应,跟着去杀王小槐。
回来之后,不但没能分到钱,王小槐反倒还魂闹起鬼祟来。他想到自己爹、秦孝子,再加王小槐,时时觉着有阴魂跟在身后,日夜难安。皇阁村请相绝陆青驱祟,他忙赶去。
陆青瞅着他,似笑非笑,讲段:“艮下乾上,为遁卦。君子避凶,小人逃吉。若能刚断,远逝无碍;虑缠私累,陷辱其身……”而后教他驱祟之法,让他对那顶轿子念句话,他听,暗暗心惊:
“天理可逃,亏心怎填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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