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时他已年过三十,争整整十年。没纷争,他也才渐渐平复。直到那水渠被填,愤气才又重新腾起。
那年大雨,眼看自家田被冲毁,窦好嘴大喊去堵住那水渠,他略有些犹豫,但随即想,这是天下雨,并非灌水,而且存亡之际,人本该先自保,便去起将那渠口填死。王豪恼之下填死整条水渠,他才略略有些后悔,但随即又想,那水是天地公有,人人得享,凭何由你人独断?秦孝子鼓动村人去强开,他立即响应,冲到前头。到去年,天旱得这样,眼见得庄稼全都要枯死,他更是焦怒之极。大保长莫咸让他们设法除掉王小槐,他并不觉得有丝毫不妥。并非们夺你性命,是你先夺们性命。
可是,真要让他去杀王
大者既壮,则利于贞正。
正而大者道也,极正大之理,则天地之情可见矣。
——程颐《伊川易传》
腊月底,沈核桃拿着那把木匙去见王小槐。
寒风里,独自行在村路上,四野片凋敝,枯树枯草簌簌颤抖,荒田上尘土漫天飞扬。沈核桃却毫不觉得冷,心里反倒阵滚热。
沈核桃今年三十七岁,家里原是二等户,有近三百亩地,人都唤作“柿子沈家”。是由于他家前后院种十几棵柿子树,都极高大,秋天时,隔着院墙,远远便能望见满树红柿子。二则是暗嘲他父亲性格。他父亲虽然有这等家底,却从小被教导富不可骄、强不可恃,加之生来性情温懦,因而时时小心,处处退让。旁人拿住他父亲这性子,便借种种由头,想方设法进逼。前后闹十几场官司,将家里田产平白无故赔去半。他父亲也因此郁屈而亡,临死前,教导三个儿子:“做人得有些刚气……”
父亲亡故后,他们三兄弟析产分户,人原本五十多亩地。那时沈核桃刚满二十岁,才成亲。他两个哥哥也都温善,惜他年少,将那零余十多亩全都给他。他推让不过,便执意搬出那大院,让两个哥哥住,自己去村西头,将原先给庄客看田两间草屋修葺番,添盖正偏两间瓦房,在那里安顿下来。
沈核桃记着父亲遗言,除至亲手足,其他人哪怕把草、文钱,也坚决不让。他特地在院里栽两棵铁核桃树,愤愤说,有本事你们便来强砸强吃。
可这样来,他便得时时和人争较,常常惹得满肚气恼。妻子和两个哥哥不住劝他,他却听不进耳。父亲那结局让他瞧得清清楚楚,这世上之人大半欺软怕硬、得寸进尺,并时时处处伺机而动。你若露出丝软怯,他们便立刻抓住,狠咬口。小口不够,必定会贪大口。
村人们见他性情大变,丝毫没柿子家风,先都吃惊,继而愤恼。他却不管不顾,旁人丝毫不贪,自家分毫必争。哪怕有时争打起来,他并不是对手,却也拼性命要争到底。人见他这般不要命,渐渐都怕,都唤他“沈核桃”,纷纷避开,再不敢沾碰他,连他两个哥哥,也不敢去侵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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