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那以后,马良绝切念头,不愿见任何人,尤其阿元和王守悫。每日,除读诗,便是写诗。写诗也越来越孤峭,比李贺鬼诗、郊寒岛瘦更加冷僻。他想自己恐怕真是生来孤命,来这世间,只为寂寂旁观。
唯有件——阿元送他那颗梨吃剩梨籽和梨把儿,他没舍得丢掉,又怕被娘瞧见,便用张纸包起来,夹在册古书里。阿元与他,毕竟未有什深情厚谊,连相识都算不得,他也渐渐淡忘此事。
寂寂过两三年,有天,他拿起卷南朝诗集,读几首梁陈宫体诗,其间
。他顿时慌起来,却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阿元盯着他,忽然开口,轻声问:“你真对有意?”
他忙点点头,心里却顿,才发觉,自己从未想过这个。
“你若真有意,就叫你娘赶紧去提亲。已经……已经有两家人来家提亲,只……”阿元用手背抹掉泪水,最后丢下句,随即转身跑开,“只愿你去……”
马良顿时怔住。这几年,年纪渐长,他不时也会涌起求偶之欲。但他娘却说等他考中,再安排亲事。他直也孤寂惯,因而并没有介意。阿元竟开口要他去提亲。他茫茫然走到河边,怔望着河水,心里乱作团。来不知该如何跟娘开口;二来确从未想过成亲之事;三来和阿元也只是路上这般笑笑,并未有过何等情愫。
但是,想到阿元那笑颜,尤其将才那双泪眼,他又极不忍不舍。思想半晌,也理不出头绪,只得转身回去。到家里,他娘发觉他神色不对,忙凑过来问。他犹豫片刻,鼓足勇气,还是开口说道:“娘,……想……想娶妻……”
“娶妻?”他娘顿时笑起来,旋即又止住笑,望着他叹口气,“儿啊,你今年才满二十,还早呢!你先安心读书,等今年去县里应过试,娘再替你安排。”
他再开不得口,只得点点头,闷闷回到自己房里。第二天,他再不敢出门,更不敢去那河边候阿元。如此,过三个月,到试期。天不亮,他娘便催他起来,让他吃饱饭,送他出村。还没走到村口,便听见阵喧闹,像是哪家在迎亲。他心里沉,忙问娘。他娘说:“是周家阿元,嫁给王守悫。等你走,娘得赶紧去帮着送亲呢。”
他听,心里顿时塌大片,黑茫茫,昏乱乱,不知该如何是好,只得说声“娘,走——”,便疾步出村子。走很远,仍能听见那喧闹声。那声响如同重锤,锤锤,将他心锤得粉碎。昏昏然走到县里,走进县学,答过试卷,走出来,回村子,来回四十多里路,他都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,做些什。
走到村西头,眼望见阿元家院墙上露出那棵梨树,夕阳照着那枝叶,金耀耀。树间垂许多青梨,也照得像金果子。望着那些果子,他才忽然涌出泪来,快步钻进旁边片芝麻地里,蹲在芝麻丛中,将脸埋在胳膊上,失声哭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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