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个哥哥自尽后,
履者何?人之所履也。人之所履者何?
礼之谓也。人有礼则生,无礼则死。
——司马光《温公易说》
王荡躲在孙羊正店对面,看到那轿子过来,他朝前凑近两步,等轿窗经过时,轻声念出那句话。念完后,他嘴角撇,鼻子哼,淡嘲着笑下。王荡常爱这般笑,可这时笑罢,心里却泛起些涩意。
王荡今年二十七岁,是三槐王家正脉子孙,但辈分极低,同龄大半亲族都是他叔伯。等他出生时,三槐荣名早已成家族中古话。除宰相王旦,其他先祖名讳,大半长辈都已记不清。
王荡父亲性子却有些孤拗,牢记着自己是三槐子孙,定要重振家声。亲族们纷纷改学务农,他却仍心要求取功名。只是,他读书极刻板,只会死记古经,若是早些年,他或许还是有希望。那时取士只考贴经、墨义,将经文空出两句,由考生填全,只要记诵熟便可。他父亲生逢王安石新法大行之时,取士务求新义时论,他哪里学得会其中变通之道?因此,考大半生,连县学门都没能挨近。
生志愿未遂,他便转而寄望于儿子。王荡兄弟共四人,上头两个哥哥自幼便被父亲严训,五更天便起来读经,下午习字,晚上学做文章。两个哥哥全学得眼发直,心发怵,经书倒是记得坚牢,作起诗赋,提笔比扛房梁还吃力,经义策论更是滞重难通。他父亲四处寻教授看评,温和者说还需深造,率直者则劝他父亲莫要再执著。他父亲却不肯死心,越发加力督教。苦几年,两个哥哥又去赴县试。
那年,王荡七岁,已经跟着父兄读三年书。父亲疑心是自己教得不好,次年到年龄后,准备送王荡去县里小学。他想让王荡早得些见识,便让王荡跟着两个哥哥去瞧瞧。到县学,两个哥哥进去考试,王荡坐在官舍外头墙根下等。县试不似解试、省试那般严苛,只在《诗经》《尚书》《周易》《周礼》《礼记》五部本经和《论语》《孟子》两部兼经中选命道经义,另作诗、赋各首。试卷也并不糊名、誊录,由县学学官直接审阅。
那天是阳春天气,日头暖煦。王荡靠着墙,等阵,晒得软困,睡过去。睡不知多久,被阵吵嚷声惊醒。睁眼瞧,前面河岸边聚许多人。他见哥哥们还没出来,便跑过去瞧。原来是有人投河自尽,被人捞上来。他挤进人群看,顿时惊呆,被捞上来不是个人,而是两个——他两个哥哥。两人衣带拴在起,都已经断气。旁边捞救那人不停说:“若是没拴在处,至少还能救得及个……”
原来,今天主试那学官当年曾是三槐王家宾幕,靠王家恩荫才得官职。他顾念旧情,想提携恩公后代,但细看过王荡两个哥哥文章后,只能摇头叹息,诚恳劝说:“这仕路恐怕行不通,两位还是另寻他途吧。”王荡两个哥哥听,出来后,哭着走到桥边,起投水自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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