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种,忙笑着说:“有有有。”随即进去用个短柄旧陶盆,盛半盆火炭,笑呵呵递给他,又嘱咐他小心烫手。他接过那陶盆,眼睛忽然热,险些涌出泪来。这几年,头回有人对他这热肠。他忙逼回泪水,连谢字都说不出,只点点头,匆匆转身回去。
土灶里燃起火,窄屋立刻暖亮起来。关起门,站在那窄屋中,环顾四周,他不由得长舒口气,终于能自家做主。
族里还分他十贯钱、几斗豆麦,那个冬天,他便靠着这些口粮过活。每日熬豆麦粥,慢慢啜饱,或在窄房里呆坐,或去外头荒田枯林中随意走走,不但从不孤寂,反倒从没这般舒心自在过。到夜里,燃起柴火,独坐在火边,望着火焰,时时忍不住要露出笑来。
不过,夜里坐久,毕竟乏困无聊。他想起那几本旧书,便从箱子里找出来,里头有半卷《诗经》、几卷《史记》、卷《尔雅》、卷杜诗、大半卷陶渊明集,虽都有些残破,却都大致能看。他便本本拿来读。自小他就怕读书,看到文字,只觉得繁难。然而这时细细读起来,发觉每字、每句都深含意韵,且各个风味不同,如同摆满桌青皮、豆蔻、香药、韵姜、橄榄、薄荷……任他拣选细品。尤其《诗经》《国风》、陶诗和杜诗,原先只是古人诗中情景,隔千百年、千百里。这时读起来,却化作身边之景、心中之情,其间悲喜如同从自己胸中流出。当年,他常听父亲和叔伯们谈论诗书,说什杜诗佐酒、陶文疗饥,这时也才终于明白其中况味,且比父亲叔伯们坐而论道更加深切入心。
到春天,那些豆麦快要吃尽。他看陶渊明能荷锄耕田,自己也该自种自食,但瞧着那荒田,全然不知该从何处下手。他想起那个借火种老汉,便去求教。老汉姓鲁,听来意,惊笑起来:“这农活儿哪里是您这等贵人做得?”王盥忙解释:“哪里是什贵人?况且迁居到此,便得入乡随俗,自家求生。还请老丈不吝赐教。”鲁老汉见他说得诚恳,便口应承,悉心教他锄田垦种。
正月首种麻枲,鲁老汉替他商计好,五十亩地拿十亩种麻。地里满是枯草,得先燎荒。这个虽不难,王盥却也被烟熏得不住抹泪,狂咳不止,险些将自己衣襟燃着。鲁老汉有个女儿叫阿荞,来给他们送饭,看到他这模样,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。原先被人笑,王盥只能郁郁忍着,这时心中竟毫不介意,反倒跟着笑起来。
春耕宜早晚,田燎过后,鲁老汉牵着自家两头牛,叫儿子扛着犁,天才微亮,便来敲门叫醒王盥,教他垦地。那犁极重,又是未耕生土,用力须生猛,犁辕得牢牢把稳,同时还得操喝好牛。王盥双臂哪里有这气力?土里随意遇到些草根,犁便立刻歪。垄都未耕完,双手就已起泡,累得倒在土里,大口呼气。但他只是觉得吃力,并不觉得苦。鲁老汉劝他歇息,他立刻爬起来,继续扶住犁柄,歪歪斜斜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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