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小槐三岁时，母亲便病亡。去年，他刚满六
到家里，见到阿枣和幼子，时时能开怀大笑出声，觉着自己比陶渊明更快意。
这乡间时日，每
天都极慢，每年却又极快。倏忽之间，儿子已长大成人，娶妻生子。他父亲则早已过世，而他和阿枣也已渐渐年迈。其间虽难免口角争执，他却不爱纠缠，阿枣更是说过便忘，夫妻两个始终和和睦睦。许多事，早已无须言语，个才动念，另个便已明白。于亲族之间，他们也尽力避开纷争，和气相待。因此，常年无事，虽不富奢，却已足乐天命。
直到王小槐出生，事端接踵而至。
王小槐虽生得猥琐，天资却异常聪颖。才学说话，他父亲王豪便教他读《孝经》，他竟学便会，三遍成诵，不到三岁，已将《论语》《孟子》《大学》《中庸》背得纯熟。这不但惊动
乡里，连州府都传遍。王豪大喜过望，便在宗族中请饱学之人来教王小槐。但王小槐性情太过顽劣，那些亲族教不过个月，便被他激怒打跑。王豪无法，只得让儿子自家选，王小槐竟开口说要王盅教他。
王豪登门来说时，王盅纳闷之极。王豪自己也纳闷儿，笑着说：“恐怕是你和这孩儿前世有缘。咱们三槐王家沦落多年，终于出这
个稀世之才，不可荒废。重振王家门庭，恐怕就靠这孩儿。他既然选你，就劳你多上心。束脩绝不会少你。”王豪是叔祖，又是宗子，王盅哪里好拒，只能唯唯答应。
王盅撂下农活儿，去叔祖家。王小槐那时刚满五岁，见到他，脸上做出成人肃然之色，郑声说：“王盅，
选你，是因为你话少，也不似那些人，馋狗般，甩着尾巴常来家嗅食。们祖宗做过宰相，也要做宰相。官家喜爱哪些文章，你就教哪些文章。等做宰相，就封你做这襄邑
知县。”
王盅被他震住，低头想半晌，才慢慢说：“如今官家最信道教。崇宁年间重新修订刻印《道藏》。不过，《道藏》卷帙浩繁，总共有五千多卷——”
“怕啥？卷书天就能背会，年三百卷，二十岁就能背完。咱们这就开始——不成，家里没有《道藏》，让爹立即买去——爹！”
王豪果然立即差人去东京汴梁买来全套《道藏》。王盅便卷卷开始教王小槐。王小槐果然聪颖得令人难以置信，卷经文几千上万字，只须读三遍，便已经大致记住，模糊之处，再复记两道。只需上午，他便能将卷书从头至尾脱口成诵。隔个半月，再问时，仍能字不差。每天诵熟卷，他便再不肯多学，抓起银弹弓，挎小袋栗子，四处去“赏利市”。
王盅见王小槐如此聪颖，由惊而叹，由叹而敬，由敬而惧。王小槐对他，也格外另看，虽颐指气使，却从不用弹弓射他。王盅由此发觉，这顽童天性中其实也有善念，便想是否该劝导两句。可念头才生，碰到王小槐那精锐目光，顿时便怕，哪敢吐个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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