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,快意过后,他心里又涌起另番滋味。其实不止娘,他自己心里也始终暗藏着个念头,定是自己不好,才被父亲抛弃。这些年来,他直尽心卖力做事,想让自己强过旁人。可费尽气力,也没有什大作为,到如今仍只是个庸常之人。这令他极沮丧,却不肯、也不敢服输。旦输这口气,自认庸常,那便不只是被父亲抛弃,连自己都要被自己抛弃。
他想争回口气,替那人找回他女儿,将他女儿交还给他,当面告诉他:“你不配为人父。”
他正在思忖,牛慕来。这个书生也是满腹心事,瞧着有些失魂。范大牙心里暗暗感叹,这世上满眼尽是失意人,恐怕没几个人能心满意圆。
两人起来到甘家面店,店门才刚刚打开,熊七娘拿着块抹布,正在擦拭店里桌子,瞧着也是萎萎顿顿、全无神气,又是个失魂人。听到脚步声,她扭头望过来,见到两人,眼里顿时惊,随即露出厌惧。
范大牙板着脸进去,放硬声气:“是来查问清明正午绑劫妇人那桩案子。你若好生对答,便不将你记进案簿。那些绑匪共几个人?”
在应天府招惹什人,遇什歹事?他身子明明十分康健,怎会着病身亡?难道是去陈家锦帛铺途中,被人打成重伤,才不治身亡?
宁孔雀昨晚想夜,越想越不对。她直以为姐夫是死在陈家,托人报信也是陈家,因此没有细问。可既然陈家锦帛铺人并不知情,姐夫死讯又是谁送到汴京姐姐那里?姐姐扶姐夫灵柩刚回到汴京,便被人劫走。这前后两桩横灾难道是同伙人做?
她惊得坐起来,哪里还睡得着?天亮,她便去跟那船主说,自己不去楚州,就在应天府下船,得退还些船资。那船主却立即磨缠推脱起来,不肯退钱。宁孔雀实在没有心思气力争,狠瞪眼,背起包袱转身下船。
她站在岸边,左右望阵。姐夫遇什不好打问,姐姐到应天府,下船自然得去雇轿子。她便个个挨着去打问那些轿夫,问上午,居然真问到。其中个轿夫说:
“见过那位小娘子,寒食前天傍晚下船。眼睛哭得红肿,身边还跟着个使女。有人已备好轿子,在岸边接她。”
“共八个。个带头,两个抬轿子,两个赶车,还有三个没去河岸边,直候在店
“哦?什人?”
“人记不清,只记得那个小娘子上轿子,那个使女问前头那个轿夫,是去哪里,那轿夫说三井巷。”
“三井巷?”
范大牙早便赶到虹桥,在桥头等着牛慕。
牛慕说那人女儿也被劫走,范大牙听,心里阵翻涌,有酸有苦,又有些快意。你抛弃们母子,娘却难得怨你,反倒觉着是自己生来命孤,留不住人。你自自在在回乡,娶妻生女,样样俱足,如今你女儿被人劫走,你却知道焦心,四处找寻,这怕是老天责你负心忘义,特地来罚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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