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,正逢云戴招徒,他爹忙送他去。到云家,院子里已挤满上百个孩童。云戴立在厅前廊下,头戴顶黑纱新头巾,身穿领新绢白长衫,脚蹬双白面新丝鞋,微微笑着,满面和风,身清暖。周耐呆呆瞅着,心里却有些纳闷。那时,“云野逸”名头已经传响京城,周耐直想着,这样人必定极高极伟,得仰弯头颈才能望见。谁知这和气,浑身上下瞧不见丝奇处,他不禁暗暗有些失望。
云家招徒,首看锯功。百多个孩童每人发块木板,上头均用墨线画个圆,要依这墨线锯出个圆盘来。周耐早已练过,抓起锯子就锯起来,盏茶工夫,便已锯好。他往左右看,其他孩童没有个锯完。他大为得意,举起那个圆木盘,高声叫道:“锯好!”
云戴正在四处踱看,听到叫,走过来,从周耐手里接过那木盘瞧瞧,向他笑着点点头,随即转头让仆役又拿过块小方木、把凿子、只小锤,笑着递给周耐:“你再把这荷花雕出来。”
周耐接过那方木瞧,上头用墨线绘朵荷花,并不繁难,只有个圆花蕊,周围六片花瓣。他忙说:“这个会!”
其实周耐只凿过桌椅接榫方孔,这是头回雕花。他却浑然不惧,想着见过那些门窗雕花,不过是把空余处凿凹,让花瓣边沿凸起来。于是他埋头雕凿起来,先将花蕊外头圈凿陷下去,中间
里看,那卖卜老者也和众人起站在岸边瞅望。他忙走过去唤问:“老伯,你可有鼠药?”
“有——”老者从怀里掏出个两寸多高土陶瓶,“钱五文钱,你要多少?”
“这里头有多少?”
“大约还有七八钱。”
“全要。”他忙抓过那小瓶,随即从钱袋里取出陌钱,胡乱捋大半在那老者手里,头都不敢抬,慌忙转身就走,右手紧攥着那瓶子,竟觉得火炭般烫。
快步回到虹桥,那里越发混乱,他眼看到师傅已下桥,在街口四处张望,正在寻他,也眼瞧见他。他慌忙把右手藏到腿后,小心走到师傅身边,尽力笑着遮掩:“将才眼花,见个人下桥往东去,错认作师傅,竟蠢跟着白走段。”
“走,回去。”师傅并没有心绪理会他,转身往西走去。
周耐跟在后头,忙将药瓶藏进袋里,满手心都是汗,他连连在裤腿上擦几把,腿都有些抖。再看师傅背影,原本走路时极宽缓从容,这时却有些发紧发僵,像是着病般。他心里颤,竟悲怜起来。
周耐今年二十九岁,他是七岁那年寒食节拜师,如今已经整二十二年。
云家手艺虽然世代家传,但身为行首,每代都要在行中选些别家孩童,教他们手艺,以帮扶壮大营造行。周耐爹只是个低等木匠,做些粗重活儿。周耐却生来似乎便是该吃这口饭,三四岁时,抓起凿锯,便如模如样。他爹便着意教他,到七岁时,他已能熟用凿锯。
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,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