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以为自己总算挣出身,师傅却说:“你若只希图做个匠人,这勉强能立住脚,但不是教你做匠人,是教你起造楼殿。只懂木工,哪里能造起幢楼?”于是,他又开始学雕作、石作、瓦作、泥作、竹作、砖作……
直到二十八岁,诸作遍习之后,师傅才从取正、定平、立基开始,教他屋宅营造。而师傅在这个岁数时,却已能独自担当,监造宫殿,相形比照,他心里无比闷苦。
这十五年来,师傅从未对他露出过丝笑,更没赞许过个字。始终板着面孔,嫌他做得不够,时时处处,他都得尽力小心小意。虽说从未担忧过衣食,却也从没稍稍安心过片刻
平滑,加之气力耗尽,更没准头。他只剩丝执念:“若熬不过这夜辛苦,这辈子也休想熬出这穷苦命。”
月光尚明,大致还辨得清。他便反复念着这句,继续锯,继续锯……锯到后头,已不是他在锯,而是锯子在拖扯着他,不住拉动,阴间那些受无尽刑罚鬼魂恐怕便是如此。天色微亮时,他总算锯出薄薄片,用手摸,虽仍有些微细锯痕,瞧上去却还算平滑匀齐。他再撑不住,腿软,瘫倒在地上,昏过去。
等他醒来,发觉自己躺在宿房那张床上,师傅立在床边望着他,手里捏着他最后锯那片薄木。他忙要起身,却浑身虚乏,手臂酸痛,根本撑不起来。
师傅神色肃然,沉声说:“从今天起,是你师傅,你是徒弟。你这锯功仍差得远,等歇好,起来继续练。未练好前,每餐只有个馒头、碗粥。等练好,再加饭菜。”说罢,便转身出去。
他呆呆点点头,心里却说不出是什滋味。这关都如此艰难,后面不知还要吃多少苦,自己熬得过去?但又想,若不熬,哪天出得头,如师傅这般,锦缎随意穿,酒肉尽兴吃,处处受人仰重,在人前头活人?
犹豫再三,他还是咬牙强挣起来。这时仆人阿辰给他端饭食进来,果然只有个馒头、碗清寡寡粟米粥。他却如见珍庖,三五下,便吞掉馒头、喝光那粥,碗里最后两滴都用舌头舔尽。虽远没有饱意,却已经有气力。他忙跑到前面,不见师傅身影,也不敢问,抓起锯子又练起来。
直练半个月,他终于能锯出跟师傅样平滑薄片。师傅瞧,只微点点头:“明天开始练中锯。”
那晚,他饭食多碗青菜。他已经许久没沾过青菜,第口吃下,喜得如见亲娘般。
果然如他所料,练完中锯,练大锯,练完大锯,又是削功、刨功、凿功……这些器具练完,他已经十六岁,才开始顿顿能见些肉。其间艰难苦累,早已数不清。然而,师傅却说,这才算刚刚站到门边。接下来便是小木作诸般技艺,制门、窗、篱、梯、阑槛、藻井、井亭、壁帐……
练完小木作,师傅说勉强能跨进门槛,开始教他大木作,造抖、栱、飞昂、爵头、梁、柱、栋、椽、檐……这又是五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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