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前,刻丝多做书画包首或经卷封面,当今官家登基以来,倡兴艺文书画,更雅好古器珍玩、茗茶佳酿、瓷器锦绣。刻丝也随之大兴。而其中,朱克柔刻丝名冠当今。她原就精于苑体画,擅绘花朵、翎毛、人物。别家刻丝,都是临摹名家书画,她却自出机杼、自画自缂,织纹精至毫末,画风雅逸清远,独称“朱刻”。文士显贵以珍藏件“朱刻”为傲,连天子也格外叹赏。
仅这条,张用心里便不如何厌拒这门亲事。
不过,他好奇是,朱家小娘子深谷雪人般,终年藏在闺房里,连他都不见,为何会雇轿出门
父亲听,这才放心,忙催促他迎娶朱家小娘子。这些礼俗之事,他概不知,全凭着媒人操持。头面羊酒、聘资财礼、冠帔花粉才备好,正要议定正日,他父亲却断气。他要守孝三年,才能完婚。他原本十分鄙弃诸般礼俗,这时却觉着这礼好。
七七之后,正好逢到端午。媒人便催他备些礼去拜望岳母。他想起自己跟父亲许诺,便没有违逆,照着媒人所言,去市上买些百索艾花、银样鼓儿花、花巧画扇、香糖果子、粽子、白团,用红绸匣子盛装,和媒人起去。
见岳母,他眼瞧见岳母高挺着脊背,摆出尊贵样儿,想要压服他。他顿时笑出来,岳母立时变色,气得直颤。媒人忙在旁极力解劝,说他为人至孝,哀毁过度,有些魔怔,过些日子自然就好。岳母这才缓顺些,去厨房吩咐饭菜。
他有些好奇,想瞧瞧朱家小娘子,便撺掇媒人。
媒人吓得忙偷偷摆手,小声说:“这哪里要得?他家虽不是什仕宦人家,朱家小娘子却也极尊贵自矜。小相公若急着见媳妇,咱们又不是为官做宦,年孝满,就能迎娶朱家小娘子。”
他忙说:“那不成,还是满三年才好。”
自那以后,每逢年节,他都随媒人去拜望岳母。岳母也渐渐惯习他疯言癫态,反倒对他生出许多疼惜,不时让厨妇或阿念给他送去些衣物吃食。三年来,他却从未见过朱克柔眼,只从阿念口中听些。阿念说话又向歪瓢捞滑粉——从没个准。他听来朱克柔便奇形怪状、颠荤倒素。不过,他倒是越听越乐。
照阿念话说:“姑爷和家小娘子,个是琉璃瓦,个是玉汤匙。个接雨,个舀汤,对耀眼水人儿。连声响都配,个房檐上滴答,个瓷碗里叮当,合起来比唱曲鼓琴都好听。”
不过,有样张用极钦佩——朱克柔善缂丝。
寻常织锦,经纬丝线皆贯通织物,称“通经通纬”。缂丝却只用小织机,先用素丝,在机杼上布好经线,再将图纹绘于其上,而后用小梭引彩丝分片缂织。纬线各不相接,故称“通经断纬”。由于纬线可随意变换丝色、地位,最宜描摹各色诗文书法、山水楼阁、花鸟人物等。织成之后,隔空而观,图样凸显,如同雕镂般,因此时人将它谐音妙赞为“刻丝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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