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用原本心念着自己水运仪象台,不愿分神,这时却被逗起兴致。
朱家是个织锦人家,朱家小娘子闺名克柔。他和朱克柔亲事是三年前父亲在世时定。他直醉心工艺,于切俗事全不耐烦,对亲事也极不情愿。他父亲厉声训斥说:“铁难服软,人难移性。其他事再管束不到你,唯有这桩亲事,你却必须听安排。你若不依,到地下也永难闭眼,你娘那性情,就更难安生。你父子场,和你娘被你活生生气二十来年,你好歹让们顺回意……”他爹得痨症,捂着嘴咳嗽起来,指缝间又渗出些血来。
他忙伸手在父亲后背上拍抚,等父亲喘罢,又取过帕子替父亲拭净口手鲜血。而后,郑声跟父亲说:“爹,您放心,孩儿定从命。”
从小到大,他都觉得,言语不过是口中喷气、舌尖弄音,与鸟鸣兽嘶并无分别,哪里能当真?后来读《庄子》,见庄子也将文字视为糟粕,更是欣然大乐。因此,他向来随性而语、信嘴而言,难得认真说话,更没约过什信、许过什诺。这是他生平头回郑重承诺。
“正是找不见,阿念才来寻你!”
“捉鱼下河、寻鸟上树,黑地里不见人,该点盏灯笼,找做什?”
“嗐!又不是丢只鞋子。个鲜嫩嫩大活人,又是小相公未过门娇妻。朱家又只有个寡母、个厨妇、个丫头,小相公不去寻,谁去寻?”
犄角儿强拖着他,穿过满地器具杂物,刚出工坊,就见阿念焦惶惶奔过来:“张姑爷,家小娘子不见!”
张用见阿念急赶着小碎步,腰胯扭扭,像只受惊吓却跑不快小雏鸭,不由得笑起来。他从未见过朱家小娘子,阿念倒是见过许多回。阿念性情乖顺,心智却似乎比别女孩儿短缺三两分,又爱笑,浑身透着股憨稚气。他从犄角儿手中接过油灯朝阿念脸上照,阿念额上鬓边满是汗水,小圆脸上原本时常露着笑,团子般甜糯糯,这时眉眼鼻头却拧凑在处,像被挤扭坏般。他越发觉得好笑。
阴阳相错,而生变化。
——沈括
犄角儿扯着张用袖子往外拉。
张用却仍仰头寻思:“枢轮七十二根辐条,每个时辰转六格;赤道二十八条星宿线,每个时辰二又三分之宿;宿转二又七分之四格……”
“小相公别算啦!阿念在外间等着呢!”
“你家小娘子如何不见?”
“小娘子早晨又雇顶轿子去银器章家,也跟着去。可下午回来路上,那顶轿子走着走着,忽地就不见!”
“哦?怎个忽地?”
“就是唰地就没!”
“稀罕!”
“望筒指日,天西行日,日东移度……”
“朱家小娘子寻到本《新仪象法要》!”
“《新仪象法要》?”张用顿时醒。
“你总算醒。诳你。朱家小娘子没找见那书,倒是她本人不见!”
“不见?去哪里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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