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沉这才切实感到,哥哥郭深真死。心里猛然冲起股悲酸,眼睛随即发热。他不愿在人前落泪,忙转开眼。
哥哥脾性不好,他也不是任人欺负。从小到大,每回哥哥骂他,他虽骂不过,却会拗着脖梗儿狠瞪回去,直瞪到哥哥再骂不出。哥哥被他瞪得恼怒,总要挥起拳头,作势要打他。他却从来不躲,反而迎上去,逼得哥哥进退不是,只能狠狠甩下句“这辈子再不想见你!”随后恼冲冲地走开。这场戏,他们兄弟两个从小到大不知演练过多少回,回回都是这收场。
那个府吏随手盖起哥哥脸上灰布,郭沉忍不住又望眼,哥哥脸仍凝在那个表情上。瞬间,他忽然想起,哥哥自幼就跟着父亲学武,脾性又躁,常和人动拳斗武,随意拳就能将他打翻在地。哥哥却从来没有对他动过手。自己之所以直敢和哥哥瞪眼斗气,仗便是哥哥不忍心。快三十年,他竟从来没想到过这点。
父亲过世早,哥哥自小便肩过父亲之责,教他武艺骑射,直护他、纵他,才养成他这不肯示弱服输性子。
想到这,他觉得心底里有什东西忽然碎,是极贵重、极要命东西,看不见,甚而觉不到
然则善制战者,必先审于己。
——《武经总要》
郭沉雇辆车,去收敛兄嫂尸身。
进到三槐巷,他顿时有些局促起来。及至走到哥哥郭深宅子门前,见门上贴着封条,他心里阵翻腾,说不出是什滋味。这宅子他已经有几年没来过,巷子并没有变,宅门院墙也都照旧,只是那白纸黑字红印封条,像是道显豁伤口般,刺眼刺心。
去报知他来收尸那个府吏等在院门前,见他来,小心揭下封条,从怀里掏出串钥匙,郭沉看那云雷纹铜环,便知道是哥哥郭深,心里又刺。环上有好几把钥匙,那府吏连试两把,都不对。郭沉低声说:“那把梅花柄。”那府吏忙挑出那把拧开锁,推开院门。随后把钥匙交给郭沉:“这钥匙就交给您。”
郭沉伸手接过钥匙,眼睛却望向院里。院子也没有变,只是左墙边种那株石榴,当时才是棵小树苗,如今已经有杯口粗,绿蓬蓬人多高。他费力迈步,慢慢走进去,堂屋门大开着,桌椅陈设仍如从前,只是似乎暗旧不少。
他低眼,猛地看到红木雕花方桌旁边空地上,并排摆着两具尸首,都蒙着白布。他身子颤,随后僵住,再挪不动脚。
“您来认认。”那府吏小声说着,走近那两具尸首,蹲下身子,先揭开左边那具头上白布。
郭沉不敢靠近,却又不愿那府吏多话多想,只得咬牙走进堂屋,强忍着畏怕望过去,是哥哥郭深。面色青灰,嘴微张着,脸有些扭曲,像是心里在恼恨,要骂人般。
这神态郭沉再熟悉不过,哥哥脾性不好,常爱骂人,要骂人之前,便是这副模样。然而,哥哥再骂不出个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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