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父亲却仍沉着脸,并不答言,盯着他,半晌才沉着声音说:“你妹妹给这只烧鸭,个人吃不,你晚上过来吧。”
他愣:“晚上要值夜。”
他父亲望着他,似乎有些失望,那双老眼中,暗沉沉目光颤几颤,灰白乱须间干皱嘴
五岁,却样本事都没学会。他父亲终于死心,要他跟着自己学手艺。他听越发气恼,小时候想跟你学做匠人,你却说匠人太卑贱,不许学。让学东学西,耽搁到这时节,又让学做匠人,自然是对灰心。
他父亲是军器监火药作作头,从监里偷偷带回来些火药配料,强逼着他样样认、条条背。什硫黄、窝黄、焰硝、罗砒黄、定粉、黄丹……同研,又是干漆、竹茹、麻茹……捣末,还要黄蜡、松脂、清油、桐油、浓油熬膏……他闻那气味,就要呕。再想,旦记住学会,就成父亲这样匠人,天天被监官们催逼役使,这个不许泄露,那个不许违越,连告个假离开京城两天都不成,囚徒般,辈子自己都觉着自己卑贱。
他心里恨道:死酒痨,你愿卑贱,就去卑贱,不愿!
无论父亲如何打他,他死也不肯学。又斗两三年,他父亲终于不再强扭他,索性不再管他。他终得解脱,出去跟着班闲汉厮混,东偷西摸,做些不干不净混事。后来,有次他们去延庆观偷铜法器,被道士察觉,那几个闲汉全逃,只有他被逮住,扭送到官府,打他五十杖,额头刺“壮城”字,配到壮城营做厢军。壮城营主管城墙修护,工事极繁重。从小到大,雷炮从没吃过这些苦,实在熬不住,偷空溜回家去求父亲,父亲却冷着那张老姜脸,喝着酒,眼都不睬他。他娘在旁哭着哀求,父亲也像没听见般。
他只得回去继续苦熬,直到去年,被差拨到这军巡铺。虽说整日仍不清闲,却也已经好上天。这军巡铺离他家不到里地,他却再也不肯回家去。他父亲也不来看他,有时去他妹妹珠娘那里,来回都要路过军巡铺,却从没停过脚,连头都不扭。
父亲化灰消失前天,却忽然来军巡铺找他。
那天他正蹲在院子里,和付九起给那几个禁军洗汗衫,他父亲走到院门边,却站住脚,没进来,也没出声唤他。他无意中扭头,才看到父亲,手里提着只烧鸭,站在那里望着他,仍旧冷臭着张老姜脸,像是来讨债般。
他十分诧异,但还是站起身,走过去,应付着低低叫声“爹”。这个字许久没叫过,叫出来觉得极生分别扭。
他父亲从怀里掏出样东西递给他,他接过来看,是块灰绿古玉,上面刻着个“福”字。他吃惊,这玉是他娘临死前给他,说是她祖上传下来,让他贴身戴着,能祛病招吉。他穿根丝绳直挂在胸前,前阵发觉不见。他还疑心是同宿付九偷,两人还闹过场。
“你从哪儿找见?”他忙问。
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,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。